见颜妃落寞地垂下了眼帘,郝连熠的心里也跟着一空,犹豫着要不要岔开话题。
“其实,我挺喜欢扮演角色,”颜妃半真半假地说道,“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场无法重新来过的演出,是演给别人看,还是演出真实的自己?”她抿嘴笑了笑,“我讨厌自己的身份,不是矫情,是骨子里就很讨厌,就因为我是木家的女儿,从小到大总会被指责,他们会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才是符合自己身份的举止,才是不会丢了木家颜面的举止。我很不喜欢这样,他们只是在按照他们的期望塑造我,而忘记了我应该为我自己而活。而在扮演别人的时候,我可以丢开自己的身份,去感受不同的人生,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就像我鄙视你那样。不过,”她回头,看着郝连熠的侧脸说道,“我很享受这样的生活。”
郝连熠眼神一滞,似乎是在回味颜妃的话。
就在两人陷入沉默的时候,颜妃的手机响了。
颜妃看完短信后,脸色“刷”地一下变了。
“怎么了?”郝连熠一边注意着路面的情况,一面问道。
“朱老夫人她……出事了!”
郝连熠眉心一沉,“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市医院。”
郝连熠油门一踩,两人迅速朝市医院的方向奔去。
两人赶到医院的时候,“妃子笑”的人已经等在了门口,白乐雅与封峰已经换好了衣服,郝连越以“路人甲”的身份跟了过来。
“什么情况?”颜妃一边在林暮四的帮助下换好了婚纱,等着他帮自己把头发盘起来,再上妆,一边心急地问着宫佳人。
“中风,已经醒过来了,不过……”
宫佳人欲言又止的话让众人心里一紧,尽管相处的时间不多,可大家都很喜欢那个慈祥的老太太。
“妃子,妃子!”宫佳人唤回了颜妃涣散的注意力,双手箍着她的肩说道,“这可能是你们最后的一场演出了,朱老夫人的情况不乐观,你也知道她最大的心愿是什么,虽然仓促了点,好歹我和白乐雅早就开始准备,朱家的亲戚、朋友都陆续来了。医生说……”
宫佳人难过地顿了顿,“她时间不多了。”
颜妃眨了眨眼,算是回答了宫佳人的话,林暮四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冲她点头,“好了。”
上好了妆,颜妃提着裙角从洗手间出来,郝连熠早就换好了衣服站在走廊上等她,一身黑色的礼服,让郝连熠不知不觉中带上了萧索的气息。两人对视一眼,脸上的神情都异常沉重,郝连熠曲起了手臂,示意颜妃挽上去。
两人站在病房前,整个走廊都弥漫着医院特有的味道——死亡的味道,颜妃不由自主地掐着郝连熠胳膊上的肉。
郝连熠微微蹙眉,“别紧张,你这样,朱老夫人心里会不舒服。笑一笑,让她走的安心些。”
颜妃点头,试图缓解惆怅的情绪,哪知她越是刻意,越是无法控制,烦躁地跺了跺脚,她有抓狂的冲动。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死亡,虽然父母的死让她心里憋了一口怨气,可这次,是她真正面对死亡。从林朝三手里接过新娘捧花,她紧紧拽着郝连熠的胳膊,两人走进了病房。
朱老先生看到颜妃,沉着的脸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围在床边的众人朝后退了半步。
颜妃挽着郝连熠的胳膊,两人走到床边,朱老夫人似乎还很清醒,看到颜妃与郝连熠的时候点了点头,看着她身上的婚纱笑了一下。
颜妃俯下身子,红着眼看着朱老夫人。
朱老夫人手指颤抖地抚上她的脸颊,眼底尽是不舍,指尖留恋地在她脸上停顿了一会儿,她握着颜妃的小手,塞到了郝连熠的手里。她试着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一个声音。
“我知道,我会好好照顾妃子。”郝连熠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朱老夫人点了点头,似乎是放心地松了口气,她轻轻拍了拍颜妃的手,缓缓闭上了眼睛。
“奶奶……”
颜妃靠在郝连熠的胸口,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白乐雅等人也擦着眼泪。
病房里的抽泣声变成了号啕大哭,郝连熠紧了紧揽着颜妃的手,让她完全缩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则轻轻放在她的脑后,让她将头靠在自己肩上。
朱老夫人的尸体被送到太平间后,朱家的亲戚帮着朱老先生办理手续。颜妃与郝连熠走到太平间外面的花台边,站在了朱老先生的面前。
“妃子,谢谢你。”颜妃还未开口,朱老先生就声音沙哑地说道,“谢谢你们让她走的很安心,我知道,这段时间难为你们了,要你们在她面前假扮情侣,挺不容易吧?我很感谢你们帮着雷琪和我们相处了这么,你们是真的情侣吧,下次结婚的时候,一定要叫上我。”
朱老先生冲两人善意地笑了。
“爷爷,你怎么……知道的。”颜妃自认为自己的演出就算不是百分百的精湛,也不会有如此大的漏洞,她从未失过手。想了想,她把责任推到了郝连熠的身上,一定是他拖累了自己。
想是从她脸上看出了疑问,朱老先生轻声说道,“朱辰死后,雷琪就流产了,当时我在病房外面,我听到她与亲家母的对话,我不想让老伴伤心,所以就没告诉她。雷琪是个好媳妇,我知道她的苦衷,她改嫁后到了国外,我原本想着,或许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就任由老伴认为她的孙女在国外好好的,让她有个念想。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没与雷琪联系,毕竟她有了新的家庭,有自己的生活,哪知她突然回来了。老伴就念叨着想见见孙女,我找了很多借口,推了几次,直到后来医生告诉我她的病,我才联系上雷琪,想‘借’她的孩子用用,结果,到上次我才知道,原来她那次之后便无法生育。”
听到朱老先生的解释,颜妃点了点头,原来这场演出,从一开始就只有朱老夫人一个观众。
“爷爷,那你接下来……”
朱老先生看着郝连熠说道,“处理完老伴的事,我想……到养老院里住。”
颜妃奇怪地看着他,朱老先生解释道,“人老了,会怕很多事,怕孤独,怕死亡、怕回忆,那房子里有我太多的回忆,我不想……”
“好,我们不回去,”颜妃像哄孩子一般哄着朱老先生,“我知道一家信誉很好的养老院,我和熠经常在那里做志愿者,要是你想去,我们可以安排,我和朋友会经常去看你。”
朱老先生点头,“那麻烦你了。”
按照朱老夫人生前的遗愿,她的后事办的很简单,基本上由朱老先生的几个侄子在操办,在外人眼里,颜妃还是朱老夫人的孙女,所以从医院出来,颜妃就换上了孝服,站在了搭在朱老夫妇所在的小区里的灵堂前。
“妃子笑”的人都赶过来帮忙,颜妃本想着,郝连世家或许会忌讳这些事,都准备好说辞替郝连熠的缺席开脱了,却没想到他与白乐雅还有封峰都赶了过来。
朱老先生握着颜妃与郝连熠的手,尽管他因为悲痛一个字都没说,两人还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感激。郝连熠更是以“孙女婿”的身份帮着朱老先生接待来宾,处理事务,一直到晚上九点才好不容易有时间坐下来。
颜妃递上热茶,温顺地坐在他的身边。
郝连熠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一口将茶喝完,没有一点油水的肚子更饿。
“爷爷把房门钥匙给我了,你上去休息会儿,我做点吃的给你。”颜妃站了起来,似乎是在等他。先前他们都已经吃过了,是从餐厅订的盒饭,郝连熠因为忙着与火葬场那边沟通,所以错过了吃饭的时间。
两人上楼,回到房间,颜妃二话不说就进了厨房。郝连熠原地愣了愣,坐在了沙发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恍惚觉得僵硬的双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颜妃在厨房捣鼓了一阵,端着餐盘走了过来。
“什么东西,这么香?”郝连熠抽了抽鼻子。
颜妃得瑟地挑眉,“海鲜杂烩配时蔬小菜浇中式意面。”
“那是什么?”郝连熠忙不迭地接了过去,随即白了颜妃一眼,“三鲜面就三鲜面,还取了个文绉绉的名字。”
“这叫情调。”颜妃故意说着插科打诨的话,转移郝连熠的疲劳。
两人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郝连熠大口吃着碗里的面,即使他看上去狼吞虎咽,可姿势仍旧优雅。
颜妃郁闷地叹了口气,他应该是从小受了良好的教育,这些礼仪都成了他骨子里的东西,自然而然地表露,不需要一点点迟疑。
酒足饭饱后,郝连熠满意地吧了吧嘴,看着专注盯着自己的颜妃,他不自在地撇开视线,“要不你睡会儿吧,等会儿还要熬通宵呢。”
颜妃摇头,“我先把这些收拾了,你下去把爷爷扶上来,不管怎样,他都得睡一会儿。”
郝连熠点头,却没有立刻下去,而是自己将面碗端进了厨房,听到里面的水声,颜妃好奇地跟了过去,见郝连熠自己在洗碗,她到很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