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敏瑜太后终于松口,朝花公公道:“去取笔墨来,让上官丞相替她将舞衣画成,小小年纪竟如此不知自谦,本宫今日要看看她有多大的本事。”
不多时,几名小宫女便已将笔墨丹青齐置在莲花台前,婉倾故作镇定,展开裙摆席地而坐,心里不免惴惴难安。方才上官云天为了替她脱罪,随口编出个《桃夭》的缘故来,可这曲子她连听都不曾听过,实不知一会儿在太后面前要如何圆场才好。
上官云天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阔步上前提了笔,蘸了娇艳的朱砂,不假思索的俯身在婉倾衣裙上落笔。不出一炷香的功夫,澄净的素练上便绽开了一朵朵晶莹粉嫩的桃花来,映着褐色的花枝,纯逸嫣然。
“太后娘娘,您瞧云天哥哥画得多美啊”,明珠郡主有意向太后美言。
敏瑜太后不置可否,神色淡然的端起茶盅子抿上一小口碧螺春。
眼看着上官云天的桃花舞衣就要画成,婉倾不免悄声问道:“你方才说的那曲《桃夭》我从未曾听闻,该如何献舞才是?”
上官云天轻轻抬笔,道:“只管选一支意境相仿的跳来便是,我的琴声自会合上你的舞韵。”
婉倾再欲相问,上官云天却已起身,走到李晟和太后面前道:“皇上、太后娘娘,舞衣已经画成,待臣将琴弦调好,婉倾姑娘便可献舞。”
敏瑜太后依然不动声色,李晟倒是面带笑容,连连点头道:“这桃花舞衣虽不似宫中惯用的绫罗锦帛般绚丽夺目,却是格外端静纯粹、清雅如兰,和婉倾姑娘的气质很是相称。”
上官云天微微扬了下嘴角,回身给婉倾一个眼色,两人一起上了莲花台。
婉倾方才将母亲毕生所授在心里过了个遍,唯有一支《芳华》的寓意与《桃夭》尚可相符,也便定了主意,缓缓拂袖起舞。上官云天的琴声果然也随之幽幽响起,婉倾一边跳舞,一边暗暗惊诧:平日里只是知道这个上官云天精通琴技,却不想他竟能有这观舞成律的功夫,着实令人钦佩。
一舞作罢,便听得李晟在台下拍掌叫好,婉倾和上官云天一前一后走下台阶,俯身拜礼。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婉倾姑娘这一舞《桃夭》,果真压倒桃花!”李晟目不转睛的看着婉倾,朗声笑道:“依朕之见,此次比舞乌赫颉和他的公主输定了!”说罢,又侧目朝敏瑜太后道:“母后,您觉得怎样?”
敏瑜太后亲眼目睹了婉倾的舞技,也暗叹绝非宫中俗辈可比,心道若此时对二人施戒恐会伤了大局,方自持道:“还算有那么点意思。既然皇帝已钦点你二人在夜宴上与乌赫王族比试,这顿廷杖本宫就暂且替你们记下,日后若有再犯,定不再轻饶。”
“多谢太后娘娘恩典”,婉倾和上官云天应道。
眼见着日头大了起来,敏瑜太后年事已高,坐了半晌也乏了身子,遂由明珠郡主搀扶着起身准备回宫。李晟因见其余气未消,自己也不好再留坐,便亲自跟去护送。
众人走远,婉倾总算松了口气,道,“一件素衣竟惹出了这么多的麻烦,差点连累你受过,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
“宫里的事,你又见过多少。”上官云天沉声道:“今日不过是郡主小孩子淘气的把戏,这深宫之中若有人真心想置你于死地,又怎会容得你半点喘息的机会。”
“你就别再吓唬我了”,婉倾微微一笑,又道,“说起来我和这位明珠郡主只有一面之缘,就算她想作弄人,何故会整到我身上来呢?”
“宫里不能穿白众人皆知,也只有你才会上她的当。”上官云天不知如何答她,含糊着敷衍了两句,便借故去和杜公公商议夜宴之事。婉倾向来心思缜密,何尝看不出个中的端倪,但这会子见上官云天并不想提及,也便不再追问,转而去和舞善女们一处练习,不消细说。
转眼已是黄昏时分,杜公公散了莲花台众女子,过来向上官云天和婉倾道别:“丞相大人,婉倾姑娘,二位辛苦,今日咱们就到这里吧。”
上官云天应允,又依例叮嘱了些与夜宴相关的琐碎事宜,也方带着婉倾离开莲花台,一直走出宫门,才驻足道:“今日一曲《桃夭》本是你我脱身的权宜之计,虽然华丽旖旎但却毫无新意,此番乌赫颉明显有备而来,只以现在的情形我们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我也正是此意”,婉倾浅声道:“不如从明日开始,我们便专攻这支舞曲吧,想法子加入些新鲜的花样儿才好,至于那百名舞善女,只由杜公公带着练习便罢。”
上官云天思忖片刻,道:“此事无需张扬,宫中人多口杂,况且乐部从民间选上来的这百名女子也并非我亲自督办,其中是否有乌赫颉的眼线不得而知。”
“那你的意思是?”婉倾不解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回去吧。”上官云天欲言又止,抬手召唤来候在宫外的轿夫,道:“送婉倾姑娘回将军府。”
婉倾坐在轿子里,静心忆起今日在莲花台时的情形,心绪越发恍惚混乱。上官云天平日里总说她只是他手上的一枚棋子,语气那般轻浮冷淡,仿佛何时拿到了那道兵符,就会即刻将她弃之不顾一般。可是今日在敏瑜太后面前,他竟想都不想的站出来替自己顶罪,甚至险些为此挨了廷杖,难道他其实.......思绪至此,轿身却骤然一晃,婉倾若不是一只手扶着轿窗,怕是已经要躺倒下去。
“天杀的,抢孝帽子呢你!”轿夫一边朝着飞驰而过的马车咒骂,一边隔着轿帘子向婉倾道:“奴才没用,让婉倾姑娘受惊了。”
“不妨事”,婉倾语罢,方摇摇头自嘲地一笑,对自己刚才的胡乱猜想感到有些羞愧,脸上一阵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