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一个深秋的上午,平庸从SY市自来水公司办完公事,走出公司大院的门口,便叫了一辆出租车来到了沈阳火车站附近的汽车站,坐上了开往FS市南站的大巴车。
FS市是平庸的出生地,他已经多年没回去过了,这次到沈阳出公差拐个弯上抚顺去,主要是要到坤龙公墓里去祭拜他的爷爷和奶奶,另外,他还要去看看那个他从小就知道,但从来也没有去过的那个神秘的,令他揪心的大煤坑。
FS市里有平庸的一些很亲近的亲戚,虽然多年都没有相互走动了,但有几个人见了面他还是能认识的,尽管如此,平庸还是不想去打扰谁,也没有什么心情去看望谁,去拜访谁。大巴车刚刚进入抚顺地界的时候,他从心里就感觉到双眼所看到的一些景物都是那么美妙,那么亲切,似乎就连空气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情味,可当他稍微地静下心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又都是那么陌生的不可思议了。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挥手之间二十多年就过去了,FS市这座具有2000余年历史的古城,满族人的故乡,中国煤都的市容市貌,大街小巷都已经大变了模样,平庸这一路上都挺激动的,在坤龙公墓里,他找到了他爷爷和奶奶的坟墓,他跪在墓前祭拜完爷爷和奶奶,心情更加难以平静了,晚上住在抚顺宾馆,几乎一夜都没有睡好觉,他想他的奶奶,他想他的爷爷,他想他的妈妈,他想了许多许多童年的往事。
第二天早上八点来钟,平庸独自一人默默地走出了宾馆,在抚顺南站火车站站前的汽车站乘坐上了一辆618公交车,公交车来到南昌路的一个车站,平庸便下了公交车,他要到西露天煤矿去看看那个神秘的,寻思寻思就闹心,就难受的大煤坑,他要了结了自己童年时期的一个心愿。
抚顺西露天煤矿是亚洲最大的单体露天煤矿,最早是由RB人开采的,中国解放之后由政府开采,由于开采成本高,加上资源枯竭,西露天煤矿现在已经快要停止生产了。
大煤坑挖了一百多年,大煤坑非常大,椭圆形的,平庸一眼望不到边际,他也看不出来这个大煤坑的底部究竟是在哪里,他漫步在大煤坑边沿柏油马路的人行道上,心里寻思着,当年我的爷爷,我的爸爸和妈妈都曾经在这个漫无边际的大煤坑里工作过。算算时间的话,我妈妈现今也应该退休了,只是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也不知道她现在长得什么样了,她究竟住在这个大煤坑附近的什么地方呢?
平庸到大煤坑来并非就是真的来寻找他几十年来都没有见过面的妈妈,他其实就是想来看看这个大煤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万万没成想大煤坑原来就是这么一个深不见底的大黑坑。他思绪万千,心情复杂又纠结地顺着大煤坑边沿柏油公路的人行道往西走了好大一会儿,走了十里路还是二十里路,他不知道,总之是他的两条腿走累了,实在是走不动路了,他这才坐上一辆开往雷锋公园方向去的公交车,公交车到了雷锋公园车站的时候,他下了公交车,盲目的心不在焉地在公园里转了转,中午在七百百货大楼附近的一家鲜族餐馆里要了两个小菜,喝了一瓶二两装的抚顺白酒,吃了一碗面条之后,就毫无目的地在建设街的几条大马路的人行道上闲逛,他站在机修俱乐部前看了几眼这个当年来看过电影的老电影院,然后到雷锋小学教学楼前转了转,看了看他的母校,下午五点多钟坐着公交车回到了抚顺宾馆。
那一下午,平庸在WH区建设街似乎是没有寻觅到什么他童年时期的那一些旧痕迹,心里不免有一些莫名的惆怅。晚上在抚顺宾馆餐厅里喝完酒,吃完饭回到房间,坐在沙发上看FS市电视新闻的时候,方才知道了从小心眼子多,虚伪做作,有些个性又喜欢捉弄人的小五,现在已经成了市建设局局长了。
平庸看着电视机里已经很明显地发了福,秃了顶的小五,心里寻思着,小五也见老了,看来这个局长也不容易干啊!抽个时间和小五见个面该多好,也不知道哑巴现在混的怎么样了,那个文文恐怕见了面也不认得了……他坐在沙发上喝着茶,抽着烟,脑子里漫无边际地回想着一些童年的往事,弄得失了眠,几乎一夜都没有睡好觉。
那一年的冬季,平庸跟着父亲和继母上了SD从此之后,他和小五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平庸万万没想到第二天晚上他在宾馆桑拿中心洗的大厅里,一眼就认出了发福的小五,当时兴奋的他不得了,不由自主的就满脸微笑地立马走上前去相认这个小时候的好朋友。
小时候的好朋友,冷不丁地一下子在公共场合里见了面,相互之间难免都要客套那么几句闲话,可就在他们俩站在那儿客客气气寒暄的时候,两人的心里几乎是同时都感觉到了他们俩之间已经有了那么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距离感。他们俩家长里短的几句话说过去之后就像两个陌生人似的,谁也找不着什么话可说了,一时之间都显得挺不自然的,两人的心里头几乎都有那么一种感觉,少年时期那种今天打破了鼻子明天还是好朋友的真挚友情,早已经犹如黄鹤一去不复返了,两人就在一种挺尴尬的气氛中,相互朝着对方干笑了笑,就借故各忙各的去了。
平庸看着和小五同来的两个人一起往楼上的雅间走去之后,心里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其实平庸心里也明白,每个成年人都有多年形成的社会生活圈子,不是一个社会生活圈子里的人,说话、办事是弄不到一块去的,社会地位不同了,也就没有了什么共同的话题,即使就是偶尔相聚在一张桌子上喝酒,也喝不到一块去,因为从古到今,社会生活环境,市侩哲学和岁月能改变世人的一切。
少儿时期的友谊,必究是少儿时期的友谊,闲着没事回忆回忆就行了,琢磨多了也没有多大意思。平庸躺在一楼大众普通间里清澈见底的大水池子里,静静地冲着海蓝色的水浪花,心里这么寻思着,嘴上就嘟囔着说:“相见还不如不见。”就从大水池子里站起身子,神色忧郁,有声无力地喊了一个服务人员给他搓背,搓完背冲淋浴的时候,他又油然地想起了当年和哑巴、小五一起去澡堂子里洗澡的那件事情来。
那年的夏季,那一天的下午,平庸的奶奶给了平庸三个一分钱的硬币,再三地嘱咐他说:“把钱放到口袋里,千万可别把钱给弄丢了。路上不要像个调皮猴子似的,一蹦一跳地不老实,小心跌倒了摔到哪儿。到了洗澡堂子里,好好地搓搓你身上的灰,别光顾着玩,给我洗干净一点,你听见了吗?啊?”
平庸的奶奶一边朝着平庸唠叨着,一边用一条旧毛巾包裹着一块像山桃核那么大小的肥皂头递给了平庸。平庸一边哼哼哈哈地随口应付着他奶奶,一边高高兴兴地接过他奶奶递给他的三个硬币,把三个硬币放到了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手上拿着裹着肥皂头的旧毛巾,转过身子一蹦一跳地跑出了家门,兴致勃勃地和哑巴、小五一路打闹着去澡堂子洗澡去了。
六十年代末期,一个普通工人家庭里的小孩子,一个星期花上三分钱,买一张洗澡票,尽兴地到澡堂子里洗上一个热水澡,那就已经是一件挺不错的事情了。
那天是个星期天,澡堂子里的人挺多的,大人、小孩,几乎人人都在大水池子里洗头洗脸,一个个的把全身上下都打满了肥皂沫,然后往大水池子里那么一泡,顿时人们身上的那一些灰白色的肥皂沫就没有了,全身上下也都变得光滑滑的,可这一大水池子里中午刚刚新换过的一池子清水,没多大工夫也就又浑浊成了一种藏青色的肥皂汤。尽管大水池子里的水不卫生,可大家都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一点也影响不了人们泡在肥皂汤里洗澡的情趣。
平庸坐在大水池子的沿边上,把双腿泡在藏青色的大水池子里,面对着大水池子里浑浊的水,专心致志地往身上打肥皂,全身还没有打完肥皂,那块像山桃核似的肥皂头就已经让他给揉搓没了。他双手浮皮潦草地搓完滑溜溜的瘦肚皮和一双麻杆似的双腿,一抬头正好看见哑巴站在大水池子中间瞪着双眼,咧着大嘴巴子冲着他怪怪地憨笑着。这个哑巴朝我笑什么呢?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平庸心里这么寻思着,忽然就感觉着自己的后背上怎么有点热乎乎的,他扭头一看,呵,好家伙,小五正捏着******往他的后背上尿尿呢。怪不得哑巴的表情这么奇怪,一脸怪笑地看着我,原来是小五在朝我发坏。好小子,你给我等着吧。他心里这么想着就歪着脖子冲着小五恼怒地一笑。尽管平庸的脸当时都被小五给气得变了型,成了猪肝颜色,可他还是忍耐住了性子,一声没吭,转过头去猛地一下子钻进了肥皂汤似的大水池子里头去了。
平庸全身潜在大水池子里,紧紧地闭着嘴巴,用手捏着鼻子,静静地憋着气,等到实在是憋不住气了,他这才猛地一下子从大水池子里站起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里寻思着,这一回身上可没有小五尿的尿了。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重新地坐在了大水池子的边沿上,面无表情,一声不吭,连看小五一眼也没有看小五一眼,就装做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用双手撩着大水池子里的肥皂水玩,玩了一会儿就蹲在大水池子里,露着个小脑袋,眯缝着双眼,偷偷地观察小五在干什么。
小五站在大水池子外边的水泥地上,看着平庸漫不经心地蹲在大水池子里泡起热水澡来了,一点动静也没有,一时之间感觉着挺奇怪的,他瞪着一双大眼睛傻呆呆地看了平庸好大一大会儿,看平庸真的是没有把自己刚才往他后背上尿尿的事情当作一回事,也就自觉无趣了,便默默地坐到大水池子另一边的沿边上,开始往自己的身上打起肥皂来。
平庸偷偷地看着小五坐在那儿往自己的头上和脸上都打满了肥皂的时候,连忙悄无声息地走出大水池子,趁着小五弯着腰在大水池子里洗头的时候,麻利地站到了大水池子边沿的上面,居高临下地捏着******,看着小五刚刚抬头的那一刹那之间,对着小五的后头顶就尿起了尿来,尿了小五一头一脸的黄尿,惹得周围的人们都哄堂大笑起来,他开心极了,跳到大水池子外面的水泥地上,双手拍着掌,笑地哈哈的,几乎连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
小五扭过头来狠狠地瞪了平庸一眼,也顾不得怎么地这个得意开心的平庸了,赶紧转过头去一个猛子钻进肥皂汤似的大水池子里憋起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