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个月水路,来到了比邻下鳞城的重城西江城,此城离下鳞很近,仅隔了一座山。为节所剩不多盘缠,步晨曦就在船临时停靠西江城码头的时候下船了,打算行山路去往下鳞。船上客人平民居多,大都和步晨曦都是拥有着同样的想法。在步晨曦起身的时候,在她周围的客人陆陆续续的相继起身下船。
那少年见步晨曦走了,怔了怔也一把将包袱甩在肩头上,快步追上步晨曦:“石家兄弟,你为何放着好端端的近路不走要下船绕山路啊?”
在这一月期间,步晨曦已知道这少年今年十八,名唤方大柱,小名儿大柱子,家住凤城城外凤栖山下的小村子,他十四岁就参军,起初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先锋步兵,后来在校场训练中刻苦勤奋,得裴纪左副将提拔编入宋将军直属军中调往守城军1队。
步晨曦想到她的新身份,就故作不好意思的垂眸低声道:“方兄弟,早年家乡闹瘟疫,阿爹为掩护愚弟和阿娘离乡被官爷活烧了,愚弟和阿娘好不容易才逃出了村子四处流浪...后来受阿娘临终托付,一路乞讨到了步府,幸而步府老爷心善,叫帐房取了三两银子作为盘缠让我到下鳞寻堂哥。凤城到下鳞路途遥远,步老爷施予的银子仅够到西江的,所以...”
最后的话,步晨曦已是没了声音再说。
方大柱听了一脸同情的拍了拍步晨曦的肩头,豪气道:“原来石兄弟的身世这么可怜!过去的就别再去想了,如今你既已寻到了亲人,石夫长看起来并不像那种不念旧情的人,此去下鳞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步晨曦感激的回视方大柱,点点头道:“承方兄弟吉言了,愚弟也相信今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路有方大柱随行,崎岖难行的山路也走得极快,到晌午时分,步晨曦和方大柱就来到了下鳞城的城门之地。
边关的土地大都荒芜,在之前下山的途中,望着那些常年在炙热阳光烘烤之下裂开地缝的干枯之地,依旧有病泱泱的翠色替这荒芜凭添一丝朝气,而在这片干枯的土地上,在那不多的绿野之中,稀松的立着数十道憔悴苍老的身影手持锄头地锄着庄稼地上杂草。望着那一道道不畏风霜雨露的坚强身影,步晨曦心里大受震撼。
而这时,身旁的方大柱粗力地拉了拉她的衣裳,催促道:“石家兄弟,你在看什么?马上就轮到查问我们了,快走!”
步晨曦方大柱所在的东边城门是相接金鳞内城的,看守就比西边连接大庆领土的城门松散许多,但相比内城还是略微森严一些,步晨曦此刻又是男丁装扮,那八个分作两排的守城兵一见步晨曦和方大柱一身穷酸的装扮,就目露轻视之色地过来一杵手中的长兵趾高气昂的盘查道:“你俩哪里来的?可有物件证明身份?若是没有的话,我们便是要例行公事的全身搜查了!”
全身搜查?步晨曦听闻此言惊得全身一颤,目露惶恐之色,她那就算是男儿装扮却依显清秀玉色的面容在她这般心惊之下看起来是那样的楚楚动人!尤其是看在这些驻扎在边关军队里,常年见不到女人影子的士兵眼中,看得不由心神为之一荡,脸上就有不怀好意的轻佻之色浮现。
方大柱而今已非当年初入军队的毛头小子了,他多少已懂得些士兵眼中流露出的目光是什么意思,眼看其中一人的手就要碰上步晨曦的衣裳,方大柱就气怒地上前将步晨曦护到身后,再从袖袱中抖出一块儿刻着‘宋’字的令牌伸到那士兵眼前晃了晃说:“住手,睁开你们的眼睛好生看看这是什么?都瞎了狗眼了吗?连大将军的人也敢盘查?”
方大柱平时并不喜欢仗人势欺压旁支士兵的,可眼下这些旁支士兵却不开眼的放肆到他头上,还狗眼看人低的出言亵渎他新结识的兄弟,这便怪不得他要拿出令牌来震慑一番了。
果然,那几人看到令牌之后,皆是面色阴沉地变了变,然后变脸像翻书一样堆满了笑容奉承道:“原来是大将军直支部的大兄弟啊,此番是小的们不是,还望大兄弟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别与我们一般见识了!”
方大柱得意地朝几人点点头,眯着眼儿问道:“那我们还需要证明身份吗?”
那几人相视一眼,讪笑着道:“大兄弟既然身怀直支部的令牌,那自然是不必再搜查了,大兄弟请!”说着纷纷让开道,一脸恭敬地恭送方大柱和步晨曦入城。
下鳞尽管周边土地干枯,百姓的粮食不甚丰盈,但幸好下鳞是边关重城,朝廷每年都有派钦差西下下鳞护送粮草入城,城市倒也颇繁华,人如潮流拥挤,街道两旁店铺商家甚多,但多是土生土长的城内富甲所开。城里如此繁华热闹,城外却萧条荒茫,两相比较之下,步晨曦心中又是一番别样的感触了。
方大柱见步晨曦面色有异,他似知道步晨曦在想什么似的,眼中生起一丝无奈之色,叹着气摇头低声说道:“石家兄弟,这下鳞城虽是宋将军领兵保护百姓安危,但下鳞城作主却是杨相爷的人,那人在下鳞身兼城主之职,为人铺张奢华,向来和宋将军不对盘,所以城里在他的主张之下,才会有这般景象!哎,可叹宋将军多年戎马生涯,清廉正直为国鞠躬尽瘁,那杨相的人一来,就将城内交不出租界地费的百姓赶去了城郊。眼下,你仅仅是看见一面就这般感触,可那城主府,那人一来就改建得好象皇宫一样气派,每次见了宋将军,都爱摆官架子,看得我恨不得能立马冲上去将他狠狠地揍一顿,非得揍得他爹娘见了也不认识!”
方大柱一口气说完这一通话,在说话的时候,越说情绪越是激动,说到最后,激动得全身一颤一颤的,看得步晨曦惊诧不已,但她也知道,事实情况必定和方大柱所言差异不多,所以尽管她被方大柱的模样逗乐了,却是没出声打断他的话,也丝毫不敢在脸上显露出来,只在心里偷着乐。毕竟她从前生活的步府,已是堪比皇宫大内那样的富丽堂皇,这会子听方大柱谈起城主府,倒是无甚惊奇的。
方大柱看她听完他声色俱厉的一番话,脸上竟然没一丁点情绪波动出现,当即正气凛然的正色教训道:“石家兄弟,你作为金鳞子民,在听闻这般恶官事迹以后,为何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像这般恶官多了,遭罪的是贫苦的百姓人家啊,你怎可这般小家子气的自得其乐?”
步晨曦一怔,旋即惭愧的直点头:“是!是,方兄弟说得对,愚弟这厢受教了,往后必定时刻谨记!”
方大柱见步晨曦认真的赔错,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神情又恢复了粗枝大条,亲切的抓上步晨曦的手就准备往西城门处狂奔,不料他刚一碰触到步晨曦手上那柔嫩细滑的皮肤,就吃惊的顿住身形,将她的手抓到胸前仔细观察,然后像发现甚新奇的事物一样,惊奇的道:“石家兄弟,想不到你不但模样生得白净,这皮肤也是跟个娘门一样的细嫩呢!你从前不是一直随阿婶流浪吗,为何这手上连一寸干茧都没有?真是奇了!”
步晨曦一呆,羞红了脸抽了抽手,但方大柱正瞧得好奇呢,哪里肯让她将手抽回去?步晨曦无奈只好作罢。心念飞转间,眼中有思念之色浮现,沙哑着声道:“阿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前些年有她护着,她不忍心让我干甚粗活,所以就...”
说着,步晨曦为错开话题,语气中故意透露出丝丝悲念之意,令那方大柱心生不忍,挥手打断了她的话,点点头同情道:“原来是这样,算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倘若石家兄弟你不嫌弃,往后就由我大柱子来照顾你罢!”
步晨曦感动不已,眼里就有泪珠子一闪一闪的,望着方大柱真切刚正的脸直点头。
她这般起凄楚动人的模样,看得大柱子心中生起一种很怪异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感觉。方大柱怔立半晌,心浮气燥地甩甩头,抛弃开那股令他感到害怕的感觉,故作轻松地抓紧步晨曦的手往西城门急奔而去,一边跑一边笑着调笑道:“我说石家兄弟啊,你怎么动不动就哭呢?我们男子汉大丈夫,血可流,头可断,就是不能哭哦,往后住在了军队里,可是得好生改一改你那娘门一样的柔弱脾气才好,不然会被他们取笑的!”
步晨曦偏头好奇的问:“他们,谁呀?”
方大柱没想到她竟然问得这么白痴,失声笑道:“石夫长便是第一个会取笑你的人了!哈哈...”
两年不见,不知道大牛哥如今变成什么样子了?可还认得出和他已有肌肤之亲的自己呢?想到这里,步晨曦明眸直视前方,心中充满了无尽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