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花三的禀报,步全神色平静下来,阴冷的平静,静得可怕。他的目光早已在花三话说到一般的时候就转向了大牛,此刻正盯着大牛的瘦小身影细细观察。
花四偷偷地抬眸打量步全的脸色。要想当好一个‘一人之下,下下人之上’,令所有下人都羡嫉不已,却又不得不笑容满面巴结的威风奴才,察言观色这一套是必须要具备的,其次是要能揣摩主子的心思,做到主子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知道主子的意思。可是花四此刻心底发虚,他瞧不出主子的意思。
花三想法与花四一般无二,此刻只有翠儿的情绪稍微平稳些。就算那大牛所说为真,那又如何?花三、花四二人可是抢着要替她顶罪的呢!
三阳和颜悦色地站在步全身旁,他不着痕迹地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可是当他对上大牛那张单凭一股莽念倔念直视步全的小脸时,他脸上温和的微笑顿时停滞了。三阳暗道:此子明明是一生清贫庸凡之命,为何偏偏骨子里又隐隐透露着贵尊之气?难不成又是变数?
想到此处,三阳认认真真地再次观察了大牛片刻,暗自点头道:我看不透他十年之后的路!是了!若非短命之人,我是绝无可能看不透的!那便只有变数滔天之人方才会如此了!
步全瞧了大牛少许,神色和善地问他:“你就是大牛?”
大牛说:“我是大牛!”
步全微笑道:“你这副身骨可不像是能干活的,你倒说说,你都能做些什么?”
大牛偏着头想了想说:“我天生力大如牛,相信老爷府中再找不出第二个比我力气更大的奴童了!”
步全目露赞赏之色,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花三、花四二人,沉声道:“花三、花四,你二人报话不实!先前这大牛可还说了,他是经李福带入府中的!你二人不先去向李福问清虚实,便擅自作主动用私刑?难不成你二人认为李福连收容一个下人的权利都没有吗?”
花三、花四一颤,惶恐地跪倒在地,拼命地磕头道:“老爷恕罪...小的知错了!”
步全平淡道:“念在你二人平素守卫尚算本分,既然知错,那便罚去两月月饷罢!”
花三、花四松了口气,当即恭声拜了谢,退至步全身后。
步全又看向翠儿,“至于你,不好好呆在小姐身边侍侯小姐,偏无事生事端,你这样的婢子不适合再侍侯小姐了!你便下去纯衣园寻浣玉派个活,好生沉淀沉淀性子!”
听完步全的惩罚,翠儿眼睛睁得如铜铃一般大。她原想,依她是大小姐贴身丫鬟的身份,就算老爷会惩罚她,也必定会看在大小姐的情面上从轻发落...谁想,老爷毫不顾及大小姐,竟是重重之罚!纯衣园啊,那是府里犯下重罪的下人被遣至的牢笼!一旦入了纯衣园,若无例外便再无出园之日!自步府建立起来,纯衣园已不知埋葬了多少劳累至死的冤魂呢!数不清、算不完!
翠儿无法承受这个惩罚,眼一翻白,昏了过去。
花三花四见得躺在地上面无血色的翠儿,二人脸上泛起一丝欣喜的神采。身为老爷的贴身侍卫,时刻注意着老爷的安危,留心着老爷的动向,他们在私下里没少捞五位小姐园里的好处。那两月月饷罚去了便罚去了,他们不心疼。只是不曾想,老爷竟会将翠儿之过罚得如此之重,纯衣园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老爷可真是狠心。不过,如此倒正好遂了他们的心意。如此一来,待过几年翠儿长大些,他们无须向老爷请求,直接吩咐浣玉将人带来便成。
最后,步全让花四带大牛去幽婉园见步晨婉,并吩咐花四,让他去通知李福一声:步晨霜性子孤傲,全无长姐之范,遂驳回其长女尊份,降为次女!步晨婉品性纯良温婉,知礼懂进退,赏其替补长女之位,行长女之权!步全在下此命令之时,面色万分沉痛!霜儿是他真真正正当成女儿看待的,花费在她身上的心血也是最多的...为何偏偏就...可叹天不遂人愿啊!
花三、花四却不知晓步全的心思,他二人只知道往后的步府即将换天了。二人恭恭敬敬地领命,一人领着大牛,一人拖起翠儿退了下去。
阁外天空晴朗清明,阳光是雪银色的,院子里的积雪已被早起的仆人清扫干净,阳光照耀着这干净的翠绿院子,每一棵花草树木看起来都是那样的生机勃勃,在假山环绕之中的小池池面,粼粼波光像是玄气镜镜面一般,升起一层层袅袅生辉的雾色气韵。
花三、花四二人来到院中假山处停下,花四看了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正痴痴傻笑着的大牛,心里凭的气恼。今日尽管只被罚了点饷银,但他们自入府以来,哪个人见了他们,不是堆满笑容阿谀奉承,何曾像今日这般被一个小奴童踩在了头上?等着吧!哼!往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你!花三、花四不愧是兄弟,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与自己同样的心思!
笑罢,花三忽而正色道:“二弟,往后的步府只怕是要变天了呢!”
花四点了点头,他遥遥注视着幽婉园的方向,感慨道:“今早听凤娘说,二...大小姐昨个儿半夜从府外带回了一个丫头,那丫头受了风寒高烧不退,为此,大小姐半夜将金大夫叫到园里彻夜照顾那丫头!也不知她的烧退下了没!大哥,既然府中变天了,我们不如趁此机会与大小姐打好关系!我记得毛柱月前有送来一颗百年紫芝罢?我这将翠儿送去浣玉那儿,一时半刻也回不了,你便回屋取了紫芝再将大牛送过去罢?”
花三了然喜道:“二弟果然是最有主意的!我这就回屋翻紫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