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献仙走后,月尘梦几乎流干了泪水。直到驱魔仙人提醒她尽快离开魔界,因为用来牵制数万魔族的龙涎香即将燃尽,驱魔仙人必须在此之前修补好创界之墙的缺口。
在创界之墙外面,身披银盔的夜叉正焦灼地等待着妖王鬼道。他告诉鬼道赤蝎使用蛮荒八阵图把村民都隔绝在蛮荒之外,没有伤害一个村民,鬼道满意地一笑。之后,他对月尘梦说了几句话,就和夜叉回蛮荒去了。
月尘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魔界的,也不记得鬼道对他说了什么,甚至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天剑山的。她的思绪不在自己身上,而是跟随李献仙一起离开了。她全身无力,仿佛身体被抽空了一般。
当她回过神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她躺在她熟悉的葬剑峰石屋内她曾经和李献仙睡过的柔软的床上,她看到了清晨明媚的阳光,却没有看见平时都在的李献仙。她记起了发生的事。她想哭,可是哭不出来。
风平和王影照顾着她。此时,苍溪州内的心魔邪气已经被驱除干净。事实上,李献仙带着心魔消散的一瞬间,所有的心魔邪气也同时消散了。之后的一个星期,月尘梦憔悴了好多,也消瘦了好多。她要么把自己独自一人关在石屋内,要么独自在葬剑峰上游荡,他停留在每一个曾经和李献仙一起停留的位置,回忆着每一段曾经和他一起度过的时光。
这一天,风平来到葬剑峰,对她说:
“尘梦啊,你成仙吧。因为成仙后你才可以使出六道神剑的终极奥秘——六道轮回,这样或许有机会救回献仙。”
这一刻,月尘梦才真正清醒过来。她欣喜若狂,眼中重新闪现出希望的光芒,她意识到了自己未来的方向。
此后五年,月尘梦留在葬剑峰上勤修苦练,一步未出。头两年,天剑山各位长老都来陪她比剑,助她修行,但是至从她达到了合体巅峰境界,长老们就不再和她比剑了,只是经常过来看看她。至于天剑山的弟子,他们只知道葬剑峰上住着一位强大的大师姐,至于强大到什么地步,他们也不清不楚。第三年,月尘梦步入大乘。第五年,月尘梦问鼎大乘巅峰。她的修行速度之快使所有天剑长老惊讶不已,但是她真的做到了。
话说李献仙化为点点光芒向高空飞去,他顺着温暖的阳光,穿过云层,之后,又不知道飞了多久,竟来到一片陌生的空间,这个空间的阳光是七彩的,格外美丽。
“李献仙,”他听到一个女人庄严而亲切的呼唤声。这时,他感到自己的光芒开始聚合,重新凝聚成一个轻盈的自己,同时在自己的面前,站着一位一身华服、面貌祥和、身披金光的中年女子。
“我是李献仙,你是谁?”他问道。
“我乃天后,特来渡你成仙。”女子不急不缓地说。
“成仙?!”李献仙有些惊讶。
“你本乃天界神木,由我亲手栽培,掌管凡间万般情愫,因不忍生灵涂炭,才降临人间。如今万年已过,心魔已除,你已功德圆满,所以我特来渡你成仙。”天后解释道。
“可是我的体内邪魔未除,如何能够成仙?”李献仙心有不解。他认为自己是在做梦。
“我正是为此而来,”天后说,同时伸出右手。这时,从李献仙的体内飞出一颗珍珠般大小,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圆球,落在天后手中。“这是混沌神木的种子,乃你的情灵根与心魔邪气汇聚而成。我要将它重新栽培,也算是了了你和心魔的因果。”
李献仙这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他朝天后行了一礼,认真说道:
“感谢天后慈悲。不过我不能成仙。我若成仙,从此就与尘梦天人永隔,无法相见。所以请让我重入轮回,这样,或许有朝一日我还能够与尘梦重新相见。”
“月尘梦当真比成仙还要重要?”天后微微一笑,说道。
“她是我此生的终极追求。”李献仙一脸幸福之情,“天界虽好,不过对我而言,人间的感情更为玄妙。有娀一族对妖皇魂玉的千年守护,剑灵洛英对独孤魂的两千年陪伴,驱魔仙人对月见的万年思念,这一切都让我感觉到人间感情的伟大。所以我愿入轮回,即便是千年,万年,十万年,只要能与尘梦再见一面,一切就值得了。”
“没想到经历了两次轮回,你对感情的执着还是没变。”天后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堕入轮回,而月尘梦得道飞升,那你又该如何?”
这时,李献仙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
“献仙有一事相求,恳请天后答应。”
“说来听听。”
“若日后尘梦渡劫,”李献仙说:“无法得道,恳请您网开一面,免她一死。”
“你以为月尘梦无法得道飞升?”
“是的。”
“何以见得?”
“因为…”李献仙微微一笑,他想说因为她对感情太过执着,但却习惯性地说成了:“因为她很傻。”
“很傻?”天后饶有兴味地说:“这倒有些意思。我们不妨打个赌,如果月尘梦可以得道飞升,那就是我赢,我罚你百世轮回,永生不得与她相见;如果她无法得道飞升,那就是你赢,我会免她一死,也不强求你成仙。”
“谢天后隆恩”李献仙回答。然后,天后就消失不见了。
对于李献仙,这确实是一场稳赚的赌注。因为若月尘梦可以成仙,即便他与月尘梦永世不得相见,他也会心甘情愿;若月尘梦无法成仙,她可以免除一死,至于他自己,他没有过多考虑。
“只要尘梦平安无事,一切就值得了。”他想。
这一日,月尘梦大乘期满,走出葬剑峰。她来到绿竹楼,与各位长老辞行。赶来送行的还有李献仙的昔日好友云锦天、白云舒、张三峰以及问天。
“尘梦,就不能再等几年吗?”王影说,“以你的修为和悟性,总能等到仙缘降临,得道成仙的。”
“我已经让他等得太久了。”月尘梦微微一笑,抬头望天,仿佛感觉得到李献仙在那儿注视着她。
“既然你心意已决,为师就不拦着你了。”风平说,“献仙在天有灵,一定会帮助你的。”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月尘梦回答。
然后,她看着云、白、张、问四人,仿佛看四个老朋友一般(她觉得如果李献仙还在,也会这样看着这四位朋友),说道:“天剑山的未来就拜托你们了。”说完,便驾云朝天南州的通天山而去。
在经过陨仙镇时,她特意去拜访了十四年前款待过自己和李献仙的老伯家。老伯和老妪已是满头白发,不过都身体硬朗,精神矍铄。此时老伯在院子里劈柴,老妪坐在一边的石桌旁陪他聊天。
“孩子,好多年不见啊!”老伯看到了月尘梦,高兴地说道。
“是啊,老伯。”月尘梦回答。
“你的男人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啊?”不知为什么,他确定李献仙就是月尘梦的男人。
“我正要去找他。”
“那好哇!找到他,一定要带他回来坐坐。”
“好的”
说完,月尘梦就朝通天山飞去。
在通天山顶,月尘梦高举玄黄剑,大乘巅峰期的剑气直逼苍天,打开天劫入口。接着,天地变色,风起云涌,以天劫入口为风眼形成了一条长达万丈的龙卷风,将通天山包裹其中。紧接着,黝黑的风眼处游走着道道蓝色电光,然后接二连三地朝云尘梦劈打下来。
月尘梦不避不让,时而以宽阔、坚硬的玄黄剑背相挡,时而以强有力的剑气直面相抗。一连七天,天劫雷电竟不能伤她分毫。
第七天,天劫入口突然明亮,天门大开,释放出一圈耀眼的金光。然后,从天门中传出一道雄浑有力、震颤人心的声音。
“你是谁?”天界守卫问。
“月尘梦。”
“你为何私闯天门?”
“为了飞升天界。”
“你因何要飞升天界?”
“为了获得仙人之力救回亡夫。”云尘梦毫不犹豫地说。
“那救回亡夫后,你要何去何从?”
“我愿堕弃仙胎,与他结一世夫妻。”
“堕弃仙胎?”天界守卫怒吼道:“你眼中根本没仙,我为何要让你飞升。我可以容你再想想。”
“不需要了,”月尘梦微微一笑,说道,“我的眼中确实没仙,它早已经被一个人装满了。我对我的回答无怨无悔。”
“哈哈哈…”传来了天界守卫爽朗的笑声,“敢这样直接与本座说话的人已经不多了。不过你执念太深,我不能让你成仙。”
“那就请赐我一死,我愿意与亡夫共入轮回。”月尘梦说。
之后,天界守卫竟不再说话了。沉默了良久,才又传来一道温和悦耳的女人的声音:
“因为李献仙对人间有功,天界网开一面,免你一死,并且答应你的要求。现在,你若速速赶往你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或许还碰得上他。本座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
听到这番话,月尘梦只觉得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她拜谢过天界守卫,感谢过苍天慈悲,就朝神山镇李家村飞去。
接着,天门轰然关闭。九天之上,身着华服、面目慈祥的天后问天门守卫:
“尉迟,你觉得此女如何?”
“固执己见,性情刚烈,”叫尉迟的天门守卫说,“不过单纯坦率,天赋过人,不失为一个可造之材。”
天后点头一笑,飞升离去。
在神山镇李家村,宽敞的主街道依旧繁华热闹、喧声滔天;有一家酒店内依旧宾客盈门,往来者络绎不绝;成群的商旅依然拉着马,在拥挤的街道上慢慢前进;而在不远处的田地上,农夫们又开始赶着牛重复着昨日的耕耘。时隔20年,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一切都仿佛发生在昨天。但是每一个行走其间的人都知道,20年的光阴荏苒给这个村落带来了什么,也只有每一个人才知道,20年的弹指一挥在自己的心中留下的深刻印痕。
在有一家酒店的大门外,20年前开始的一段故事还在延续——一个叫李献仙的凡人和一个叫月尘梦的修士重新相逢。
“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第一眼看到你时,你正坐在里面的角落处饮酒。”月尘梦说。
“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在你第一眼看到我之前,你要从这儿一跃而过。”李献仙微笑着,凝视着她。
“那今天你还要进去饮酒吗?”月尘梦继续刁难道。
李献仙撅了撅嘴,露出可爱的表情,回答:
“那就要看你今天进不进去咯。”
月尘梦噗呲一笑,全然原谅了他上次的不告而别。
“献仙啊,好久不见”
“尘梦啊,别来无恙。”
至此以后,李献仙和月尘梦一直幸福地生活在李家村。50年后,李献仙仙逝,月尘梦实现了他的遗愿——得道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