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最要紧的便是甩掉房遗爱,可他像口香糖似的黏着我不放,偏他武功又高,我的侍卫也奈何不了他。”
“依我看,房遗爱与以前的高阳公主……怕是有情吧。那日听闻你从假山跌落,他神色一瞬就变得焦急起来,哪还有半点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模样?如今你突然这般冷淡对待,换做是我,我也是想不通的。”怀安分析道。
其实她又何尝不知呢,高阳垂眸,脑海中浮现出她还未‘苏醒’时,房遗爱夜夜偷入宫里,紧握她手的那副忧心神态……
“你这一突然的转变,他恐怕还不能适应,你再给他些时日,让他明白,现今的高阳已经不是从前的高阳了,房遗爱这般聪明的人,想必很快就会领悟过来。”
高阳点点头,“也只能这么办了,我且再与他周旋几日吧……”
怀安拍了拍她的肩,以示鼓励。
“对了,今晨陆怀瑾托房遗爱交予我了一封信。”高阳想起了什么似的将手伸向袖口,“哎……怎么不见了?”她抖了抖两只广袖,却什么也没掉出来。
“他找你作什么?”怀安问道。
“为了你呗,你这个哥哥为了你真是考虑周全……哎,怎么我就那么背,非生在皇家呢。”高阳作无奈状。
怀安笑道,“他都说什么了?”
“你那好哥哥说,出征以后你身边无人,所以托我代为照料你,若我能保你平安,他日凯旋归来,他陆怀瑾必然以我马首是瞻,决无二话。”
怀安心中一震,眼里涌出一丝暖意。
……
二人一番叙旧畅聊,不知不觉日头已然西沉,怀安将高阳送到了街口,见她的马车消失在了前方才转身回府。
怀安一面向前走着,一面心中喟叹,想不到在这个时空竟有和自己相同身份的人存在,如今能多一个人与自己同行,那往后的路想必会容易许多吧……
忽然一阵马蹄的疾驰声,自怀安身后呼啸而来,可现下她正想事情想的入神,根本没有注意背后的危险……只一瞬,她被人用手一揽,自空中打横而起,一张染有怪异香气的手帕捂住了口鼻,很快,她就失去了意识……
……
傍晚,晋王府。
李沐靠在一张躺椅上,神色倦怠地翻阅着几封密信,身旁站立着一个身穿护卫服饰的冷峭男子。
倏地,一个黑衣人自窗外翻入,押着一名女子跪在了李沐面前。
“殿下,属下将人带来了。”黑衣人说。
李沐微抬双眸,打量着那名女子丝毫不乱的神色,浅笑道,“不愧是沈府从小养大的家奴。”
李沐支了支下颌,那名青年男子便走到了女子面前,冷声道,“说吧,沈大小姐的衣物是如何到了陆怀安身上的?”
那下人神色微变,口气却淡然,“这还用问吗?陆小姐自以为貌似我们家大小姐就能骗得殿下欢心,换了相似的衣物想借机换取殿下对她的痛惜。”
李沐无甚情绪地轻吮了一口茶水,笑意微冷。
男子迅速察知李沐神情,旋即掐住那下人的脖子,冷狠道,“快说实话,否则我就挑断你的手脚筋!”
“我既然被你们抓来,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那女子口气淡漠,神色自若。
男子闻言,一把掐住女子的脖颈,直至女子的脸色转为紫涨才松开了手,看着
女子大口大口呼吸着久违的空气,唇角勾起阴骘的弧度,“想死可没那么容易,若不肯说实话,我就会慢慢地折磨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闻此言,女子眼里终究划过一丝怯懦,“殿下,要我说可以,只是在这之前,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男子见女子还不老实,正欲动手,被李沐阻拦道,“让她说。”
“殿下,你还记得……我家大小姐是怎么死的吗?”
“……记得。”李沐眼神微黯。
“记得?你真的记得吗?你是否也以为她是自刎而死?”女子忽而目光灼灼地望向李沐,似乎想从那双漆黑的眸中探寻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男子厉喝道,“沈大小姐自刎一事,诸人皆知,你究竟想玩什么花样!”
女子格格笑了起来,只是那眼中一片凄然,“殿下,诸人皆以为大小姐是自刎而死,可奴婢清楚,大小姐其实是因你而死!”
李沐神色一顿,眼里霎时深暗难测。
“若非你对她的心意不置可否,若非你日日与她弹琴赋诗无话不谈,她怎会一直对你痴心念念?!她又怎会被皇上皇后忌惮几欲除之?!”
李沐瞳孔骤缩,漆黑的眼眸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翻涌着暗色的波澜。
“够了!殿下说过,他与沈大小姐乃是至交知己,形同伯牙子期,无关****,是沈大小姐置若罔闻错解了殿下,这与殿下有何干系?!”男子对于女子之言深感恼怒,很想一刀结果了她,以免再给李沐增添烦忧。
女子嗤笑道,“殿下与小姐自幼时起便来往密切,在国子监时更是如胶似漆,一个月里有二十余日都与小姐一起在沈府吃住,十余年来从未有过争吵……这样的关系殿下竟然言之是伯牙子期,不光是奴婢不信,大小姐不信,老爷夫人也不会信,皇上皇后乃至全天下人都不会信!”
“殿下,大小姐为了你,等了多少年……”女子忽而流下泪来,“她早已过了适嫁的年纪,却迟迟未嫁,你不曾提起,她便也体贴地不问,但她心里早已将自己当作是你的妻子……只要你们一起,有那样多的话可以交谈,有那样多的志趣相似,那十余年的日子,你们都相携走过……你却道这无关乎****?”
李沐的脸色忽而有些苍白,他定定地注视着前方,脑海里浮现出三年前的某一天,沈怀君身穿一袭莲色长裙,似夏日初荷,手里捧着一件针脚青涩的长衣,目露羞怯地交到了自己手里。若是自己那时便狠下心来拒绝,是否结局会变得不一样些……
“殿下,此女胡言乱语,你莫要听进心里去……”男子有些担忧地看着李沐的神色。
“若是奴婢果真胡言乱语,以殿下才思,何至于无力反驳?!”女子冷冽一笑,又道,“殿下若是心里无愧,又怎会对长相肖似大小姐的陆怀安关怀备至?难道殿下以为对这个替代品好一些就能弥补当年对大小姐的亏欠吗?!”
男子咣地抽出银剑,指向那名女子,冷道,“你若再敢胡言,我就砍下你的嘴来!”
女子被眼前的银光一晃,霎时噤声不再言语。
“怀君她……”李沐微张了张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殿下想问什么?”
李沐微垂了眼,半晌,才道,“本王告诉过她,我与她谈天说地,弹琴赋诗,相濡以沫,皆是因为志趣相投,并非男女之情。”
女子痛心道,“试问殿下,若你听说一名男子与一名女子日夜相伴,琴瑟相和,你会认为这仅仅只是志趣相投吗?大小姐当年闻你之言,只以为你是深藏情意,不愿袒露。而你,既然无情,为何又要与大小姐多加纠缠,寸步不离,让其他倾慕小姐之人都望而却步?!”
李沐眸色深暗,微不可闻地叹息着,情思复杂纷乱似密集的细线一寸一寸地缠绕心尖,旋即拉紧,割裂。
“殿下!”陈翁忽然推门而入,眼中焦急,“刚刚听线人来报,陆小姐不见了!将军府现在都乱成一锅粥了!”
跪在地上的女子听了这话,面上流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李沐盯她一眼,冷声道,“沈自源做了什么?”
女子作无辜状,“殿下可莫要冤枉了好人,您和陆将军都是老爷惹不起的,他能做什么?”
……
“哒哒哒!”马蹄声一起一落地在耳边响起,怀安只觉腰腹一阵疼痛,她迷迷糊糊睁眼,被眼前迅速后移的景色给惊的清醒过来。
她这是在什么地方?她感受着马匹疾驰的速度,顿时丧失了坐直身子的勇气,只得趴在马背上,任凭这马上下颠簸着她的身体……
方才她送完高阳走在回府路上,忽然之间就丧失了意识。若说是被人劫持了,可现下这马上却只有她一人。
马儿还在拼命的朝前跑着,怀安趴在马背上,死命拍打着马屁股,想要让它停下来,谁知她这一拍,马儿跑的更快了……她焦急之下,用力拽住一只马腿,只见马儿腿脚一绊扑倒在地,将她摔了下来。
她疼得龇牙咧嘴,好半天才从地上坐起来,顿觉手臂一阵剧痛,她侧头一看,衣袖已然被地面的石子割裂,胳膊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她咬咬牙,从衣裙上撕下一块布料绑在了手臂上,这才止住了流血。
这里到底是哪儿?她站起身来,察看着四周荒芜的情景……一座又一座的高山连绵而过,脚下是杂草丛生的大地,时不时还传来一声狼啸……显然,这不是她熟知的地方。
望着越来越冷的月色,怀安额前滑落几颗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