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许多习惯并非与生俱来,善的恶的一旦染身,我以为都与后天努力脱不了干系。冬日的晌午,斜躺椅上,背靠阳台,闭目享受室外射来暖暖的阳光,甚是惬意。一个偶然的情绪,令我想起些过去,不觉好笑,尤其忆及学吸烟的那一章节。
那日,刚读完某名人佳作,意念急催,遂仿名人学放烟圈,一圈一圈地往上放出,诗意便跟着一层一层地展开,燃了个把小时,手黄舌焦喉发痒,一口痰自腔内哼出,啊,全熏黑了!待展开稿纸,日光灯下白得刺人眼,眼前缥缈的诗行却随青烟早已逃之夭夭。愈是如此愈铁了心,非要承转名人毅力,把自己未曾开发的才华要用烟卷一段一段地熏出来!目标既定,又来神致,手机械式地从烟盒里拧出来一支来,一手吸烟,一手翻书,眼泪共才情一起从眼角滚出,而一手仍不肯灭了烟圈,另一手趁势掬起才情,一根燃完,低头四顾,稿纸如眼泪在眼眶外欲溢时一般模糊。哎,又让这“才情”给溜走了!已经快要丧失了学习吸烟斗志的我,决意不再学名人了。
可那时代那年月,既不流行足球也不时尚歌星,唯作家与名人,除此别无模仿,作家与名人吸烟的风度与姿态往往令人倾倒,不容你在那个追星梦正浓的年龄段里有丝毫顾虑,况且我还想以吸烟来步入准男人的领地。而从作家、名人处初学其习惯就如此受挫,看来天生我才已无用!连这点习惯半天都功告不成,真是的……
第二天,如法炮制,又一包香烟见了底,不过,总算有了一些感觉,那就是比第一天更能适应烟卷了。为此,窃喜!初见成效后,自己仿佛就是名人了。比阿Q还飘飘然。为了巩固这来之不易的成果,只有继续努力。于是,边咽烟,边捧着某名人褒扬烟卷的文章,从理论依据出发,加强锻炼意志,总不想轻易断绝了香烟这人们灵魂的清福。英国生物化学教授夏尔登博士早有论证:吸烟是人类有史以来最有影响于人类生活的一大发明。读到名家文章时,文中又说,牛津的导师其授徒方式就是将学生召集家里,燃起烟斗与弟子攀谈,若发现了少数超凡才华的学生,就特别注意,一直向其冒烟,直冒到他的天才出火。又有人撰文道,林语堂正是受了这种冒烟教育而终成准烟民而成大家。林先生本人也直言不讳:这才是真正合于中国古训的“熏陶”。此言对否。我曾几次意欲对我的学生实践,可如今不兴上课随意,师道在身,不敢妄为。而于我,毕竟永远地学会了吸烟,这才是铁打的事实。
一个好端端的假期就这么给吸完了。开学后,先生问收获,见我中指与食指间奇黄,牙齿上也染色,不禁惊恼!何以如此“进步”之快。慌张中,诡辩,为了以实际行动为国家经济建设做贡献,我便豁出去了,宁愿以身体为代价,把钱交给国家换回烟卷。此歪理听得老先生啼笑皆非!这时,恶习已上了身,才情却没熏出来多少,用句话说,就叫做得不偿失!我这才真正怀疑起了名人吹捧烟卷的文章来,但悔之已晚。
然而,人毕竟是有意志的,我认为这就是人之所以为人的主因。本世纪到了尾声,但愿千禧之年相约时,我能一身轻松,口无烟臭,手不焦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跨世纪。
(原载1999年1月17日《兰州晚报》B1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