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金富满怀伤感,一直送到颍川,这才回转。秋金贵领着秋蝉一干人沿宛洛古道北上,过洛阳,穿过了汜水关,又渡过了黄河,终于来到了赵国。秋蝉一路留意,果见此地风土人情与楚地不同。时不时有燕赵悲歌之士,骑着高头大马自他们旁边经过。
几日后,邯郸在望。秋蝉掀开车帘看时,远远就看见那高高的城墙之上,几队士兵往来巡逻,城头旌旗似海,颇具骇人之势。
“大伯,此地怎地这么许多官兵?难道要打仗不成?”秋蝉问道。
秋金贵却随意看了看,答道:“小蝉儿莫惊慌,三年前晋国被秦攻占之后,邯郸便是如此模样。城里太平的很,小蝉儿片刻便知。”
牛车迤逦而行,穿过既深且阔的护城河,应付了守卫的盘查,终于进了邯郸城。秋蝉定神看时,果见城中人气鼎盛,热闹非常,全然不像要打仗的样子。显然,三年前晋国的骤然沦陷令相邻的赵国很是惊慌失措了一阵子,然而边境线上既然毫无动静,他们便渐渐放松下来。
突然间,一群骑士拥着一名锦衣少年飞马过来,路上行人车辆纷纷躲避。秋金贵也急忙吩咐车夫小心应对,然而这群骑士却在牛车之前停了下来。
为首那锦衣少年骑在高高的马上,笑的肆意飞扬,他看了看正忙不迭向他行礼的秋金贵一眼,漫不经心问道:“老秋啊,这许多天不见你,兄弟们甚是想念。听说,你回家了?”
简单的问题秋金贵却无法正面回答,他小心翼翼的回道:“标下母亲新亡,是去宛州奔丧。”
那锦衣少年脸上露出颇为不屑的表情:“既然你兄弟亲族皆在楚国,何故跑到赵国来?莫不是楚国派来的奸细?”
“不,秋金贵一片忠肝义胆,惟天可表!”秋金贵忙表忠心道。
那锦衣少年哈哈大笑:“有趣,有趣!”竟然就这样纵马而去了。留下秋金贵站在原地,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
秋金贵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终于招呼车夫继续向前走。牛车七拐八拐,所经之处的街道也越见冷清,终于在一所房屋前停了下来。菱儿率先跳下牛车,正往里张望时,秋金贵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开了口:“小蝉儿,邯郸地贵,居实不易,绝非博望镇可比。”
秋蝉会意的点点头。
秋金贵推开了房屋的大门,只见狭小的院落里,一个半老的妇人正在劈柴。
那妇人容颜憔悴,衣着破旧,秋蝉起初以为她必是家中的杂役老妈子之类,但观其气度却又不很像。正在盘算时,那妇人却开口说话:“夫君,你终于回来了。”于是秋蝉便知,她是自己的大伯母崔氏。——只是心中凛然,在二伯母和母亲的只言片语中,大伯母崔氏一直是个美人。想不到美人居然垂暮,潦倒至此。
秋金贵点了点头,指着秋蝉说道:“这是老三家的小蝉儿。”
崔氏缓缓站起来,拉着秋蝉的手嘘寒问暖了一番。虽然礼节很到位,然而秋蝉总觉得,她的眼睛,似乎更多的是在看小侍女菱儿。
“怎么不见星儿?却自己动手劈柴?”秋金贵皱着眉头问道。
崔氏答道:“营中近日来演习操练甚勤,已经几日没归家了。”秋蝉这才稍微知道,原来大堂兄秋延星已经投身邯郸军中,只是不知道品级。
秋金贵表无表情的点点头,想了想又问:“近日因何勤于演练?难道是边境战事将至?”
听到这里秋蝉也禁不住心中一紧,只是,在她的印象中,这几年秦国没有对赵国用兵啊!
崔氏很不屑的摇头:“边境若有战事,星儿也不会整日长吁短叹了。还不是吴家和赵家那两个混世魔王在胡闹?”
秋金贵若有所思,问道:“怎的,又为什么事情打起来了?今个城中遇到赵大少,见他带着一帮人径直往西城去了。莫非?”
崔氏道:“谁知道呢,我只求老天爷保佑星儿不要受到牵连。”
不多时院门又响,几个兵士七手八脚的扶着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青年进了屋,崔氏见状大惊,忙扑了上去:“我的儿,这是怎么了?”秋蝉便知道,那头上缠着绷带的青年正是自己的大堂哥秋延星。
那旁边有兵士便说道:“还不是卫营那几个王八蛋干的好事!星哥这次出了大力,若不是他,我们肯定输的很凄惨。”
崔氏心疼坏了,心中不悦,又碍于面子,没有直接发火,待那几个兵士告辞后,关上房门,她才埋怨道:“星儿,那是赵大少和吴统领之间的事情,你何必涉险其中?”
秋延星咧嘴一笑:“姓赵的欺负我们吴统领的妹妹,我们西城司的弟兄脸上也无光彩啊!这场仗打得解气!痛快!”
秋蝉直到这时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这个初见面的堂哥,但见他依稀有几分大伯父的影子,容貌总体来说颇为英俊,只是经历了一场恶斗,有些鼻青脸肿,头上缠着一圈圈的绷带,绷带上有血迹渗出。
秋金贵此时沉声说道:“赵大少虽然玩世不恭了些,对我们的态度也不是很好,但于欺男霸女方面,一向并无劣迹啊!再者,吴统领的妹妹胭脂县主却也是个火爆脾气的,怎么会轻易被人欺负了去?”
秋延星面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他小声嘟囔着:“总之就是被欺负了,我们西城司的兄弟便去理论。想不到赵大少新近得了两个朋友助拳,甚是厉害,我因而受了些小伤,却不碍事。”
秋金贵盯着秋延星看了几眼,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说:“罢了,你也大了。论起品级比我当年竟要强些。只是你要谨记,色字头上一把刀,万万不可被他人当使了。”
秋延星面上一红,终于说了声“是。”
饭毕,崔氏拉秋金贵到一旁,小声问该如何安置。秋金贵皱眉想了想道:“且将就一晚上。明日再做计较。”
崔氏忍不住抱怨道:“原说是她一个人来,却还拖了一个大的,来这里摆小姐架势。我倒没什么,只是这屋子,照实挤的很。”
秋金贵道:“你先与她挤一晚上,我去星儿房中凑合一宿。那个小丫鬟让她打地铺服侍你们好了。”
秋蝉年纪虽幼,却是耳聪目明,影影绰绰听到了些,低头想了想,让菱儿收拾了些土仪送了过去。这些土仪本是张灵均不分青红皂白硬塞的,崔氏见了十分退让,却终于拗不过,收下了。从此对秋蝉嘘寒问暖,亲亲热热,自是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