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长沙的第一场雪,来得早了一些。
男子大概有三十五六岁的样子,胡子十分浓密,似乎好几天都没有修理了一样。头发比胡子更乱,东一撮西一撮的,发梢上还粘着雪末,一只手护住脸,另一只手在风衣口袋里紧紧地攥着一张小纸片,在风雪中前行着,口袋里的小纸片上有一个地址——西长街三十八号。可以肯定,这个中年男人就是要去这个地方。
风中带着雪,让人的视线模糊了很多。男人飞快地跑进一间小屋子,掏出口袋里的纸条看了看,有用沙哑的声音问:“这里……是西长街三十八号吗?”
“对,对。怎,怎么了?“一个瘦瘦矮矮的男人从里屋走出来,也不知是他结巴还是来者的样子太吓人。
“我找周琪。”男人急促地说。
“……你,你叫什么名字?”主人家似乎十分惊诧地说,“你,你是她什,什么人?!她,她叫我问的……”又战战兢兢地在后头补了一句,生怕面前这个男人要把自己蒸了还是煮了似的。
“我叫云xx,我——”男人想起不能泄漏身份,就说,“我是她哥哥。”觉得不放心,又说,“是表哥。”
“难道你什么也不知道吗?”主人家的表情告诉云先生,这个人心里必定十分惊讶,而且,必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但是自己不知道。
“怎么了?!”云XX的神经一下子紧绷了,莫非是……!周琪!
“哎呀!看了你还真是什么也不知道。”房子的主人眉头一皱,言语不那么结巴了,但一言如千万只弓箭一般戳穿了云先生的心,“她已经去世一个月了啊!”
“……!”男人只觉全身一瘫,面前的房主与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越来越模糊……接着眼前便是一黑……
……
“先生……!醒醒呀!……先生!”此刻房主的大声呼唤在云XX的耳边如同蚊子叫一般,但他依旧吃力的睁开朦胧的双眼,脸上已是泪痕斑斑。
“先生!请一定要振作呀!”房主的眼中已经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恐惧,反倒是多了一些敬仰之色,“我猜您一定不是周琪的表哥,我对您不得不敬呀!”
“主人家……”云XX想说什么,却被房主打断。
“先生,别多说什么了,您的亲人还留下了一封信哪!”房主从兜里掏出一个小信封,泪痕在上面还很清晰,应是周琪临死前所作。
“快,快……”云XX话音未落,信封已经交到他手里。
云先生双手颤抖的打开信封,不太麻利的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着手一看,顿时泪眼朦胧,那张纸条飘然而下——
我亲爱的亲人:
当你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我一定已经离开人世了。
我死得早,这也便是天意罢了。但我死前,还有些遗愿未了。首先要感谢面前这位房主房先生,若没有他,你也看不到这封信了;再有,你万万不可久居此地,要早迁早好;再有,一定要记得感谢布兰德·辛尼斯塔教授和白教授,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们给予了我们巨大的帮助。
最后一件事我最放心不下,望你能永远记住六月二日这一天,望你能用一生的信念与精力去养育,磨练,守护我们共同的孩子——
云天空——!
天意,天意啊!”云XX在雪中高举那个哭泣的孩子,高举二十世纪末的一个不为人知的人物——
云天空!
一.天空
北京海淀区某社区的张大妈近些年来一直是天天如沐春风,这两三年来自己好像一点也没变老,她知道,这些都归功于住在B栋203的云先生和他儿子云天空,尤其是那个叫云天空的小男孩。因为每周的废品收购,垃圾处理,社区卫生等等的一些活儿都是他们父子两人承包的,而且去年还为社区赢得了一面运动社区的锦旗。
按理说,就这些事也不至于高兴两三年,但张大妈就是个容易高兴的人。不过,高兴归高兴,她总觉得这对父子有些怪,因为云家父子刚来的时候,发生过一些让张大妈匪夷所思的事情……
云天空一家搬进来的时候,就如其它正常的家庭一样,一辆搬家公司的大货车,一大堆杂七杂八的行李,连货车上那个长着大胡子的司机看上去都那么正常。但不正常的事却在后头,那辆搬家公司的货车自从开进小区之后就再也没开出来,那么大的一辆货车就在这小区里彻头彻尾地消失了。就在那一栋楼后面空旷的地方,除了一座电话亭,什么也没有,一辆汽车就这么消失在那里了。
还有,自从云天空父子搬进社区之后,就经常有穿着奇怪制服的人出入,那些人戴着银白色的头盔,黑黑的墨镜架在脸上,七月盛夏居然还穿着深黑色的长袖,有些甚至还戴着手套!直到半个月后才正常起来。
刚刚开始的时候,每天都有一些少年出入社区,有些甚至还向张大妈道贺。
“哎呀,大妈,祝贺你呀,竟能在地上见到他。”
“见到谁?”张大妈当时还这么问了。
“这个你不知道也罢。”“反正您一看见有穿黑衣,戴墨镜头盔的人给拦住就行了。”“祝您以后天天快乐。再见!”
咦?不就是那些经常出入的人吗?管他呢,反正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可不想扯上关系!不过也还真是奇怪
一个宁静的夜晚,知了还在叫,明月当空,繁星点点,真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宁静之中,但是B栋203楼下出现了四个人影。一个是幸福学院的校长,英国人布兰德·辛尼斯塔教授,他的白色的长胡子已经垂到了胸口,苍老的脸上戴着衣服圆形的眼镜,一个是幸福学院魔学科的主导师秦倩,到现在已经年过三十了,但是永远是那么气势汹汹,头昂的高高的,背挺得直直的。一个是布兰德·辛尼斯塔的好友,白,胡子垂得比辛尼斯塔的还长些,但是还是那么幽默,但是“幽默”这个词对他来说实在是太保守了。还有一个是一个男孩,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样子,黑色光亮的头发正好遮住了那双炯炯有神、目光锐利的青色眼睛,手总是插在口袋里,怪神秘的。
“布兰德,小天空是住在这里吧。”白向四周望了望,“我看不清呀!”
“教授,”秦教授拳头握得紧紧的,狠狠地说,“我建议,剥夺白的发言权!”
“这个——哎呀,青瞳,天空是住这里的吧?”辛尼斯塔教授也不好说什么,便转向那个神秘的男孩。
“对……就住这栋楼的二楼……”男孩虽然在说话,但是一直没有将头抬起来,所以头发遮住了他那一双狼一般的穿透一切的眼睛。
“小秦啊,天空他今年多大了?”辛尼斯塔叹了一口气,问道。
“天空……今年——”秦教授的表情变得柔和,完全没有刚刚对白的凶狠态度,此时,竟然热泪盈眶,“上个月刚满十岁……还小着呢,实在是命苦啊……”
“小云他前天刚给我发了一封信,说他不久就会离开了……叫我帮他这个忙……”辛尼斯塔轻轻摇摇头,“小秦啊,这些年多给天空点资助,还有,89年的时候叫老夏把学费给免了,让阿尔开学前一天来接他吧,还有那个轩辕家的孩子,毕竟也是一起长大的……”
“一定的,一定的……”秦倩早已泣不成声。
“布兰德,那个轩辕家的孩子是…..”白刚说了一半,就被秦倩打了一个大嘴巴:“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已经没有发言权了!闭嘴!”
“……”辛尼斯塔又摇了摇头。
“教授,”秦倩转头对辛尼斯塔说,“刚刚您说的那个轩辕家的孩子是……”
“你还不是一样要问!哎呀!”白在后面发牢骚,立刻就被秦倩在下面踩了一脚:“都说了你没有发言权了!闭嘴!”
“是个女孩,比天空小两个多月,她的父亲和天空的父亲一样,都是护卫,但是也很快要离开了。母亲比天空的要死得晚些,下个月满十岁。”
“啊,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哎呀!”白说了一半,又被打了一个嘴巴,秦倩接着说:“这说明天空有个伴了”
“是的。白,告诉你的人,天魔并没有死,非但没有死,而且还留了一部分灵魂在我们这个世界,并且很难彻底消灭。”辛尼斯塔严肃而担忧地对白说,“还要告诉他们,我们总是要做出一些牺牲,但是一切的希望都是寄托在天空身上的。而幸福学院就是我们的基地。”
“哦,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白终于完整的说完了一句话,但是这句话完全不那种嘻嘻哈哈的口气。
“唉,天空他真的很努力啊……”辛尼斯塔长叹了一口气,说。
……
“云天空你个死小鬼快点给我起来!再过五分钟你小子就迟到啦!”父亲在客厅里对着卧室喊着,喊声震天动地,而房间里同样传来天空的吼声——
“死老爸!不知道我生物钟固定呀!还不到七点半!再过五分钟老子也不会迟到!”床上的被子被一下子踢开,男孩还有些睡眼朦胧,但还是翻身下床,伸了个懒腰,换上一件帽衫和一件棕色的长裤,飞快地奔出房间。
天空的个子很高,看上去好像普遍比同龄人都大一岁似的。他头发很黑,显得有些乱乱的,长得有些瘦,不过跑起来还是很快的。棕红色的眼睛嵌在脸上炯炯有神,鼻子不大不小,讨厌穿短裤和凉鞋,经常穿球鞋和一条蓬松松的长裤,像是标准的中国好少年。
“嘿!你老师都和我说啦,说你老是迟到!今天你要是再迟到的话,你小子就完蛋啦!”父亲还在叫,天空也懒得理他,抽开椅子,坐下来就吃,吃到一半,抬起头来,对他父亲说:“爸,我和你说个事。”
“你还能有什么好事说?”爸爸叉着腰,穿着一条围裙,眼睛瞪着天空看。
“喂,老爸,你知道吗?你穿围裙的样子真的很好笑哦!”天空使劲憋住笑,最后还是“噗哈”一声将憋了半天的的笑意都爆发出来,指着他爸爸说。
“你再敢说一遍!看我今天不抽死你小子!”
天空的学校离他家并不近,要坐两站路的公车才能到,由于家庭比较困难,再加上天空的父亲还是比较注重锻炼身体的,所以天空早上都是跑步去的,学校对天空给予过特殊帮助,但天空依旧是经常迟到,因为,正如他所说的,他的生物钟是固定的,不到早上七点半,他绝不会自然醒。但有时候,天空会比别的学生早到几十分钟,天空的学校生涯除了迟到和早到外,就没有按时到校过。老师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家里学校这么远,家长不叫他起床呢?
答案是,家长也喜欢睡懒觉……
天空经常很愤怒地问:“死老爸,为什么你可以睡懒觉我就不行啊!”
老爸的答复是:“臭小鬼,你老爸敢睡懒觉你敢吗?你小子也得先熬个大学毕业才行吧,还好意思跟我叫板……”
作为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天空在学校按理说多少会受到一些嘲笑或辱骂,的确,是有人嘲笑过他。去年一个学校小霸王就曾经嘲笑天空是没娘的小野种。以前,老爸就教过天空,如果对方惹恼了你,就不要手下留情!非则就只会搞得自己很痛苦。于是,天空恼羞成怒了,把那个小霸王毒打了一顿,那小子直接从校医务室转到市医院去了,他爸妈还没敢来找天空父亲的麻烦。
“你和我说过,不要老是手下留情的。”
“喂,我好像也说过要学会坚忍的吧。”
“那是你后面说的,我记得不清楚了。”
天空的父亲早就料到天空日后会在学校受到排挤,或者说他并没有料到什么,只是觉得本来就应该这么做,教了天空一些小技术,当然,是给说法无疑是很保守的。天空从小就比别人多才些,聪明些。一岁能言,两岁识字,三岁习武,那肯定是吹的。不过,天空的多才肯定是有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他父亲的。
天空家的邻居姓轩辕,和天空的父亲一般大。轩辕先生同天空的父亲不一样,多多少少会些笔墨,结果就培养出一个多才多艺的女儿来。
轩辕艾是一个女孩子,就是一个长的标标至至的女孩子。下个月满十岁,年龄还不大,有些黄的头发却已垂到腰际,喜欢用白丝带扎一条长长的马尾辫,蓝色的眼睛总是睁得大大的,经常穿一件白衬衫外面套一件绿背心,又不喜欢穿裤子。鼻子有些小,个子不太高,显得有些瘦瘦的。文静还是很文静的,也不调皮,声音从来就是比别人都低八度,成绩都还很优异,就是母亲过世的有些早。
天空和小艾有些不一样,天空在学校偏科偏得厉害,数学英语没有一次分数低于过九十九分,而语文则长期不及格。小艾就比天空平均多了。
天空在学校自然是没有人敢欺负,小艾在学校也没有人敢欺负,这倒不是她也练过什么,而是因为有天空在,倒不是因为他们平时两个感情怎么样,就是觉得看不太顺眼,时间一长也差不多就是一种义务了
两人的关系勉强算是青梅竹马,小艾一直叫天空“天空哥哥”,这也是轩辕先生教的。轩辕先生和天空的父亲关系极好,两人经常喝完酒后就泪汪汪的称兄道弟,勾肩搭背,就像亲生兄弟一般。
天空十岁那年,他的亲妹妹,云朵儿,托人从武汉送过来,朵儿是天空的亲妹妹,她是母亲死的那一天生的,比天空小一岁,生下来以后就被托给天空的外婆,甚至有些人说天空的母亲就是生朵儿难产死的,当然天空也懒得听那些风言风语,只不过前些天,他外婆因病去世了,而天空家是可以联系到的唯一一家亲戚,也是唯一一家直系的亲戚,因此就被送到了天空家里。
朵儿的头发很黑,有时候会扎两个小辫子,但大部分时候头发就是散着的,眼睛总是瞪得大大的,鼻子有些小,个子却差不多和小艾一般高了。
朵儿喜欢和她小艾姐一起玩,因为天空不如小艾温柔,脾气更暴一些,经常和朵儿吵嘴,而且一吵就吵得不可开交。
有一次天空又和朵儿吵起来了,越吵越厉害,后来朵儿骂天空是暴脾气牛,天空恼羞成怒,用力撞了一下朵儿,朵儿的泪水就哗哗地流,“哇”一声哭了起来,幸亏那时候小艾赶来安抚朵儿,不然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小艾转头就说天空:“天空,你怎么能欺负你妹妹呢,你是哥哥应该让这点她呀。”
后来天空他爸也说他:“我说你小子怎么就不能安分一点呢,看看看看,都把人家妹妹惹哭了,你小子以后给我少惹事,听见没。”
“她先骂我的。”天空这句话就像警察对犯人说“你别跑”一样无用。
从此以后,小艾对天空的称呼就从“天空哥哥”变成了一个直截了当的“天空”。那以后,天空再也没有打过朵儿,不过架依然是吵得很厉害的。
天空不仅上一般的小学,同时还上武校。每天放了学以后都要去海淀区的武校上课,由于学的比较早,在家里也经常练,虽然算不上打遍天下无敌手,但也算一个“打遍武校无敌手”,教练姓张,人很和善,和天空的爸爸关系很不错,因为关系好愿意减免学费,所以天空就被托到这里。张教练麾下还有一个学生,叫林雨非,也很受教练喜爱。
通常天空上学的时候,小艾和朵儿都是下午四点半放学,而天空则要等到晚上八点半才放学,不过幸亏天空写作业很快,但有时碰到作文就得要请小艾帮忙了。小艾还是很守规矩的。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是小艾对天空常说的一句话
这便是天空曾经正常的生活,之所以说是曾经的,是因为这样的日子已经不会长久了,它很快就会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