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依柔的尖叫声,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力,但他们都不知道江依柔说的是谁,直到江依柔把手指向卫天蓝的身后。
只见陈玥婷站在离卫天蓝好几步远的角落里,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沾满了血的手术刀,而她的脖子右边有一道长长的伤口,正往外冒出大量的鲜血,已经将她的半边身子都浸红了,入眼处触目惊心。
原来她不知何时已捡起了地上的手术刀,在自己的脖子上抹了一下。由于手术刀被她磨得太利,她对自己又下手太狠,薄薄的手术刀很快划破她的皮肤,割断大动脉,鲜血如泉涌般流出来。
要不是江依柔不小心看了陈玥婷所站的方向,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到她会这么做。可惜江依柔还是发现得晚了,没能阻止她的动作。
卫天蓝离陈玥婷最近,一个箭步冲到她的身边,飞快地伸出手按住她脖子上的伤口,却被她用力推开了。卫天蓝再试,她再推,如此试了几次,都被她拼命推开,看来是一心想要寻死了。
很快,陈玥婷在大量失血的情况下,再也无力站稳,软软地倒在了地上,连抬手的力量都没有了。卫天蓝扶起她,终于有机会按住她的伤口,让血液涌出的速度缓慢了点,但仍是无法阻止陈玥婷生命的流逝。
陈玥婷知道自己快死了,意识已渐渐模糊,此时脑中唯一能想起来的,竟然是那个被她害得很惨,自以为早已不爱了的男人陆沛德。她欠他的太多,也伤害他最深,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宁愿不要那些美丽的容貌和女人们嫉妒的目光,只要能和陆沛德相守在一起,为他生儿育女,平淡地度过一生。
可这些,终究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因为,大错已经铸成,再无回头的可能了。
艰难地转过头望着陆沛德,陈玥婷的嘴唇轻轻蠕动着,目光中既有万般不舍,也饱含着她对陆沛德的情愫,更多的却是在恳求他的原谅。她知错了,她真的知道错了,放弃了美好的幸福去追求虚无飘渺的虚荣,放弃了一个对她这么好的男人,怎么说她没有错呢?
阿德,你能原谅我吗?
她很想亲口问陆沛德这句话,无奈她的喉咙已经被划开,声带也断了,所以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最后无声地滑下。
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就算是敌人也会心软了,更何况是那个曾经深爱过她,把她捧在掌心中呵护着的男人。陆沛德在一瞬间就原谅了她,可他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原谅得太快了点,他不是要把她千刀万剐的吗?
他的心不想原谅她的,但他的双脚却自动带着他来到陈玥婷的身边。刚与陈玥婷那泪光盈盈的双眼接触,情感立即战胜了理智,让他连心中那份仅存的恨意也抛诸脑后了。
哽咽着想伸手抱抱她,感觉一下她那熟悉却温暖的怀抱。却发现双手根本接触不到她,而是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仿佛穿过空气一般,什么也没抱住。
他愣愣地望着空空如也的双手,脑中一片空白。
“平常人是没办法接触到你的。”卫天蓝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听起来似也哽咽了。“但很快你就能碰到她了。”她虽然不是专业医生,但以陈玥婷伤口的出血量来看,就算叫来了医生,人也救不回来了。更何况这里所处的位置偏僻又难走,救护车根本就进不来。
江依柔看到这里,早已忍不住泪流满面,斜靠在穆朗的身上直抹泪。穆朗和乔治也悄悄别开脸,不忍心看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
“婷婷——”
陆沛德很轻很轻地,唤出了陈玥婷的小名。
是的,他终于不再叫陈玥婷的全名了。
虽然他恨陈玥婷,恨不得陈玥婷死在他的面前,一命赔一命。但当他真的看见陈玥婷临死前的惨状,整个胸腔忽然痛了起来,觉得有人把他心中最重要的那一块给挖掉了。他不知道挖心的人是谁,但他却知道被挖的那一块在哪里,就在陈玥婷的身上。陈玥婷要死了,他的心也跟着感到空落落的,缺失了很大很大的一块,整个人都不再完整了。
爱之深,恨才切!他终于真切地感受到了这句话的意思。当初他是真的爱过陈玥婷,没有掺杂过任何其他的情绪,全心全意的爱着她。就算她不够漂亮,身体不够好,人也不聪明,但和她在一起的最初那两年,是他最快乐的时光,直到陈玥婷对整容入了迷。
他现在才知道,他之所以躲避陈玥婷,并不是因为他讨厌整容的女人,而是不想看着心爱的女人伤害自己,虽心疼却也无力阻止,这是他做为男人的失败。他无法面对自己的失败,只有躲起来不去面对,不肯与妻子进行面对面的沟通。
在这场婚姻中,陈玥婷固然有错,但他做为丈夫,难道就一点错也没有吗?走到这一步,受到伤害不只是他而已啊。
陈玥婷听到他的呼唤,激动地抬起头,热切地望着他,眼泪流出的速度更快了。但当她看到陆沛德的手穿过自己的身体,根本接触不到她时,她的眼底里充满了失望与绝望。伸手想拉一拉他,却连抬起来的力量都没有,只能费力地转过头,求助般地望着卫天蓝。
能不能让我们下辈子还做夫妻?
她说不出话,只能在脑海中不断重复这句话。但她相信,卫天蓝能听到她最后的心愿,一定可以的。
卫天蓝果然听到了,为难地皱了皱眉。想了下,她决定说出事实,虽然明知道这样做很残忍:“不行,你是自杀的,只能进枉死城受苦,而他,则会等待机会轮回,你们不会再在一起了。”
陈玥婷闻言,闭上双眼,轻轻抽搐起来。这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吗?为什么要连她最后的心愿也无法完成?
“为什么会这样?”陆沛德焦急地上前想抱住陈玥婷安慰她,可他的手刚伸出来,才记起自己根本碰不到陈玥婷,就连替她抹眼泪都做不到的事实,只得讪讪收回手,急得在旁边团团转。
“对不起,帮不了你们!”
卫天蓝的话让陈玥婷失去了最后的坚持,她猛地张开双眼,深深凝视着陆沛德的脸,似乎是想把他印在自己的心头、脑间、生命中,永远不想把他忘记,希望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能记得他。
可她没能看太久,双手突然摔到了地上,瞳孔渐渐放大,带着她对陆沛德的不舍与留恋,最终停止了呼吸。
不管她曾经做过怎样的罪孽,现在也已经用血来偿还了,没人觉得她的死是值得庆幸的,反而在心中涌出一股深深的悲哀感。
生命,原是这么的脆弱与无助。如果,人心不要这么贪婪;如果,人与人之间愿意多一点沟通;如果,他们肯多花点时间去倾听对方的心声,这一切会不会就不会发生了?可惜,这些都只能是假设,事实已经无法改变,逝去的生命也不会复活了。
很快的,陈玥婷的灵魂从身体里飘了出来,飘在天花板上,无限留恋地望着下面的陆沛德。可惜她由于整容过度,比陆沛德的面目还要模糊不清,而且身高也比原来还要矮了好几分。看来,整容能改变的只有外在,但内在,仍是原来的那一个。要想彻底改变的话,还是重新投胎好了。
这一次她终于可以说话了,哽咽地叫道:“阿德,老公,对不起!”
“老婆!”陆沛德迎上去,两个灵魂在空中紧紧抱到了一起,再也不舍得放开,恨不得与对方融为一体。
卫天蓝放下陈玥婷的尸身站起来,轻声对半空中的他们说:“我会让黑白无常晚几天过来的,你们珍惜这最后的时光吧。”
陆沛德和陈玥婷对视良久,心中千言万语,最后汇成三个字说出来:“谢谢你!”短短的三个字,足以表达他们对卫天蓝最衷心的感谢了。
“我们先离开这里。”卫天蓝不露痕迹地点点头,示意其他人收拾残局,在警察到来之前离开,免得到时百口莫辨。
临走前,江依柔没有忘记那只趴在地上睡得正香的小狗。她把阿坏轻轻抱在怀里,小家伙睡得很沉,没有醒过来,只是蠕动一下,下意识地往江依柔怀里最柔软、最舒服的地方靠过去。
“这小色鬼!”这下子穆朗可不乐意了,阴沉着脸走到江依柔身边,把阿坏接过来自己抱着,轻轻在它耳边说。“她是我老婆,不是你能动的,明白吗?”
阿坏还沉浸在梦境中,没听到他的话,自然不会有任何反应了。
反倒是江依柔红着脸,用力打了他一下:“你在胡说什么。”
“嘿嘿——”穆朗虽然被江依柔打了一下,但发现她对“老婆”这个词已经不那么抗拒了,不禁暗爽在心,哼着小曲带头走了出去。
乔治把陆沛德和陈玥婷收进瓶子里,示意江依柔去扶卫天蓝,他自己跟在后面慢慢的走了出来。
江依柔纳闷地看了乔治几眼,最后还是扶着卫天蓝出去了。不过她想不明白,其实这是接近卫天蓝最好的机会了,只要乔治伸出手来,卫天蓝不可能会拒绝的吧,为什么他不利用这次机会呢?
当然,这不是她该多嘴的时候,感情之事,外人是无法插手的。
回到家里,乔治第一件事就是把陆沛德夫妻交给祝雨叶,由她来处理剩下的事。至于阿坏嘛,由于立下了大功,崔伯破例准许它放假一个星期。这可把它高兴坏了,基本上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最喜欢做的事,就躺在阳台上晒肚皮、打呼噜。
乔治和穆朗又躲进了雷雨川的房间游戏大战去了。
而江依柔则对传说中黑白无常好奇极了,总缠着祝雨叶,希望能听听黑白无常的事。
在她所接触到的鬼故事与传说中,黑白无常的工作就是在人死之后拘走那些魂魄的,为什么卫天蓝可以与黑白无常讨价还价,让他们迟一点过来拘魂呢?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吗?”祝雨叶呵呵直笑。“其实黑白无常一般只拘正常死亡和病死的人,因为这在生死簿上是早就登记好的。但那些自杀或意外身亡的人通常没有记录,特别是出了意外的人,就更加难办了。意外的发生并不是地府的人能够掌控的,所以他们来不及拘这些魂魄,以致于意外身亡的游魂野鬼特别多。我们这些捉鬼师所要做的,就是帮他们收集这些漏掉的灵魂,再交给他们处理。”
江依柔侧头想了想,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黑白无常其实就是替政府打工的,你们嘛,等于是外包工程的。”她用很通俗的说法,解释了卫天蓝和黑白无常之间的关系。
“所以,我们做事的时候,当然可以跟他们打个商量了,没有好处的事,谁肯做啊?”祝雨叶还是呵呵地笑着,没有否认江依柔的说法。
她的比喻虽然不太好听,却也是事实,祝雨叶没有必要掩饰什么。
地府、黑白无常、判官……江依柔对鬼神之说的理解又加深了一些,接下来还有什么新奇的事在等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