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偶尔从破损的窗口照进来的微弱月光,卫天蓝一路追踪白旗袍女孩的身影,却始终没能追上,最后她一口气追到了顶楼。楼顶也没有灯,外面的月光透过大开的小门投射进来,在门后形成一道四方形的白框。
卫天蓝踏出那道小门,发现不过是短短的几分钟时间,白旗袍女孩竟然爬到楼顶,跳上了楼顶边沿的护栏上,在窄窄的护栏上来来回回的走动。不足一掌宽的护栏让她的两只脚掌各露出一半在外面,一阵风吹来,僵硬却娇小的躯体便在夜风中晃动,摇摇欲坠,看起来随时都会掉下去。
做出这么危险的动作,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眼神空洞地直视着前方,脸上的表情时而迷茫,时而清醒。迷茫时她会往前跨出一大步,清醒后又会往后退开几步,似乎正在与内心的某种决定做着斗争。
在月光的映照下,卫天蓝能清楚地看到,白旗袍女孩全身被一层不停翻滚的黑色雾气包围着。浓重的黑雾几乎把女孩身体里的每一处毛孔都覆盖住了,一丝丝形态如蛇的烟雾在她的身体四处蜿蜒爬行,耳朵、鼻子、嘴巴等七窍早已爬满了黑气。特别是她那呆滞无神的双眸,竟然看不到一点眼白,唯一能看见的就是极浓极浓的黑色,浓到深不见底,根本没法判断她的视线放在何处。
在她偶尔转身的时候,卫天蓝能看到她的眼睛在夜色下闪烁着的绿色光芒,配合着她那铁青的脸色,狰狞的面孔,比江母被吕广附身时的模样还要可怕十倍。
江母被附身时,卫天蓝还能从到江母身上感受到属于活人的气息,但眼前的这个女孩,全身上下没有半丝人气,从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阴寒之气让楼顶的气温瞬间降低了好几度,其中竟然还夹带着很重的湿气,卫天蓝觉得她更像是刚从水里被捞上来的。
这股阴寒气的剧烈程度,让战战兢兢跟上来的江依柔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啊嚏——”
江依柔的喷嚏声把白旗袍女孩的注意吸引过来了,她原地转身,正面迎向卫天蓝和江依,视线依旧不着边际,嘴角上却裂到常人裂不到的角度,露出血红的牙龈,用着像从地狱传来的声音说:“我要找人。”
江依柔一看见女孩站在护栏上,双脚又开始软了:“不是又要跳楼吧?”
上次吕广的事已经让她产生了严重的惧高症,只要和“高”字有关的一切,她都会立即被吓得两脚发软。本来她是不敢跟上来的,但既然卫天蓝上来了,她总不能丢下卫天蓝自己跑了吧,做人要有最起码的道义。左思右想之下才硬着头皮上来的,想不到一来就又看见了跳楼的场景,她没有当场被吓晕过去,内心已经非常强大了。
“你去劝她。”卫天蓝缓缓向旁边移动,与白旗袍女孩移动的方向相反,同时很小心地注意观察白旗袍女孩的神色。
她必须弄清这个女孩是被什么鬼给迷惑了,才能对症下药,找出救人的方法。
“我?”江依柔低低哀嚎一声,想说自己不行。但发现卫天蓝的心思根本没在她身上,反对也没用,没办法,硬撑着上吧。
壮了壮胆,她试图上前几步劝说那个白旗袍女孩,卫天蓝却又一把拉住她,眼神中透着研究的意味:“不要过去,在这里吸引它的注意。”
卫天蓝在移动的时候,隐约能感受到女孩被包围在一个不知名的阵法里,这阵法还在慢慢扩大,由最初与女孩的体形相当,渐渐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圆形。正常人应该闯进不去的,如若要强行闯阵,轻则受伤,重则伤及性命。
同时,她还感觉到有两道凶狠的视线自半空中传来,紧紧盯住她的每一个举动。虽不能确定视线主人的方位,但那如鹰隼般犀利的目光牢牢攫住她的身影,其中包含着研究与不确信的意图,让她感到非常不舒服。
这次的对手实力很强,卫天蓝暂时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但到底有多强,那就不好说了,毕竟他们没有正面交过手,无法准确地进行判断。当然,她不清楚对方的底细,对方肯定也无法预估出她的实力,所以才没有轻举妄动,只敢躲在暗处偷偷观察她。这样也好,她可以多少争取点时间来找出对手的弱点。
白旗袍女孩和江依柔都不知道卫天蓝在与不知名的恶鬼进行耐力比赛,江依柔为怎么开口劝那女孩而挠头不已,白旗袍女孩的处境则更为危险,她的身体已经处于半悬空状态,险险站在楼体的边沿,时不时还要移动一下,看起来险象环生。
卫天蓝用手肘赏了江依柔一下,江依柔立刻干咳两声,扯开嗓门喊到:“这……这位小姑娘,你……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错?什么错了?”女孩依旧脸色迷茫,不停地转动脑袋,似乎无法确定江依柔的位置,在四处寻找她。
白旗袍女孩的动作让江依柔暗暗觉得好笑,接话接得慢了点,卫天蓝的手肘又撞过来了:“嗷……那个,我……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其实是很美好的……我们不能想不开啊……”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反正是东扯一点,西扯一点,让白旗袍女孩继续听着就行了。
“我知道这个世界美好……嘻嘻……寄尘很爱我的……嘻嘻……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嘻嘻……”白旗袍女孩一边回答江依柔,一边裂开嘴傻笑,她的人却开始转过身去面向楼房外围,对着空气喊起来。“寄尘……你爱我吗?”
“爱!过来吧!”蓦地,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回应了白旗袍女孩的话。
“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我们走吧……”白旗袍女孩喜笑颜开,终于放下心来,往前迈上一大步……
不好,她要摔下去了!江依柔来不及细想,准备飞扑上前把白旗袍女孩拉下来。
就在她心念刚动之时,一股大力把她往后一带,她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地上。同时卫天蓝的身影已如离弦箭一般冲了出去,在白旗袍女孩摔下去之前准确地捉到了后者的双脚脚踝。
江依柔正要松口气,后面的发展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虽说卫天蓝每天都勤加锻炼,但毕竟是个女人,气力上有所不足,要捉住体形与她相似的女孩总是冒险了点。果然,在她捉住人的一瞬间,女孩下坠的落势连带着拖动她在护栏上滑动,站也站不稳,眼看就要一起摔到楼下去了。
卫天蓝的头脑还算冷静,在最后一刻即时用脚勾住护栏边一根粗大的水管,才暂时停止了下滑的势头。但她自己也有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情况并不乐观。
白旗袍女孩在楼外墙上重重摔了一下,终于清醒过来。回过神却发现自己的脚踝被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握住,她自己的整个身体悬挂在半空中,当即吓得她尖叫连连:“啊――我怎么在这里?救命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啊——”没喊多久便发不出声了,只剩下闷闷的喉单,好像是她的嘴被什么东西捂住了。
但她那短暂的尖叫声已把足够引起人们的注意力,在美食街上来往人们一起抬头看上来,马上发现她们所处的危险境地。
“不好,有人跳楼了!”
“快上去救人啊!”
“快打110!”
喧闹的街市顿时充斥着各种尖叫声,楼下的人们乱做一团,有打电话的;有冲进楼里准备上来救人的;但更多的是在下面看戏的,同时自动自发地让开一大片空地,就怕她们摔下来时砸到自己身上。
卫天蓝痛苦地咬着牙,努力忽视白旗袍女孩脚踝上传来的冰凉触感。那感觉就是像手里握着一大块寒冰,冰力直透骨头,让她的双手瞬间又麻又痛,直以为这双手要废了。但她不能在这种时候放手,一旦放手,白旗袍女孩就得当场摔死!
江依柔勉强爬起身,准备跑过来帮她把人拉上来:“天蓝,我来帮你。”
“不要过来!”卫天蓝回过头狠狠瞪了江依柔一眼,眼神凌厉,吓得江依柔连退好几步。
以前的卫天蓝虽说总是木无表情的,但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凶巴巴地瞪着她,她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
江依柔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卫天蓝不仅要拼尽全力救人,还要分神对抗那个不名的恶鬼。也不晓得那恶鬼施了什么法术,卫天蓝现在整个人就如同被泡在冰冷的海水里,海水的巨大压力将她肺里仅剩的空气一点点挤压出来。她无法呼吸,只要一吸气就觉得有很多水往她的鼻腔中猛灌进来,嘴里满是又咸又苦的海水。
如果江依柔在这个时候贸然冲进来,不单止帮不了她,还会白白搭上一条性命,她再也没有多余的手腾出来救江依柔了。
白旗袍女孩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此时的行为不是因为被吊在半空中挣扎着,而是像足了溺水的人,双手在空中一顿乱抓,嘴巴张得大大的,想要呼吸点新鲜空气,却被灌进了更多的海水,“咕噜噜”地喝个了饱。
不行,这样下去,她们不是摔死就是被淹死。
“不要吵——”卫天蓝努力挤出这几个字,胸腔间再次被灌进许多海水。
白旗袍女孩虽然惊慌,但也知道卫天蓝正抓住她的双脚,想要救她的命,是以听话地不敢有任何动作了。
卫天蓝试图把女孩拉上来,但试了几次也没成功,反而让自己的身体下滑了好几寸,双脚仅能堪堪勾住水管。本来就不大的水管承受不了两个成年人的重量,发出“噼啪”的断裂声,看样子也支持不了多久。
她想,这次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