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一泛起一道紫霞,枝头上的那轮明月也已不见。
李府门前。
欧阳凌忽然顿住了脚步。
李秋燕一路紧随“砰”的一声,撞在了欧阳凌坚实的后背,立刻就捂住了鼻头,娇声道:“你,你干什么?”
欧阳凌也已回过头,眼中带着复杂的神色,凝视着李秋燕,道:“我要走了!”
“走?”李秋燕心中一紧,道:“你,你要去哪?”
欧阳凌摇着头,道:“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
李秋燕小心的看了欧阳凌一眼,道:“你的记忆恢复了?”
此刻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紧张,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若是欧阳凌的记忆恢复,也许他再也不会回到这里。
欧阳凌又摇了摇头,道:“没有!”
李秋燕道:“那……”
欧阳凌忽然抬手止住李秋燕的话头,道:“小姐不必再劝,我心意已决。”
李秋燕道:“为什么?”
欧阳凌凝视着李秋燕,他能清晰的从她的眼中看出有水渍再渐渐形成,他长长叹了口气,忽然就扬起了手中的那把剑,道:“为了它!”
李秋燕怔住,道:“就为了这把剑?”
欧阳凌道:“不错。”
李秋燕道:“它只不过是一把已生了铜锈的剑,这种剑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送给你?”
欧阳凌道:“它绝不会只是一把普通的剑。”
李秋燕道:“不普通?”
欧阳凌道:“我虽记不起许多事,但这把剑却始终给我一种浓烈的熟悉感!”
说着,忽地垂下了头,盯着手中的剑,又道:“我相信,这把剑就是我找回自己的重要线索!”
他看着那把剑,眼神立刻就变得柔和,就仿佛此刻他看着的并非一把剑,而是他的情人。
李秋燕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妒意,她不明白。
难道一把剑比她还要迷人,她只知道欧阳凌从未用那种眼神看过自己。
欧阳凌接着道:“这几日感谢李小姐的收留之恩,此恩来日必报!”
李秋燕忽然就笑了,苦笑,笑的很讽刺,道:“报什么恩,今日若非你救了我,后果还不知道成什么样了,你要走就走吧!报恩什么的就不用再提了!”
欧阳凌没有说话。
他已不知该说什么,他又叹了口气,忽然就转身,向着长街上再次走去。
李秋燕眼中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如雨点般不停的落下,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此刻她已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挽留?
他若真的愿意为了她而留下,今日他就不会选择离去!
果然在他的心中,最重要的还是那些早已失去的回忆。
…………
碎心江湖行,剑出非我心。
苍茫大地,秋风正不断肆虐,卷的天地落叶不断飞舞,就仿佛天地都被披上了一层华丽的金黄色的长袍。
欧阳凌紧紧的裹住衣襟,坚定的望着前方,没有丝毫停留。
天龙寺!
欧阳凌想要见识见识,这个在大理国神秘而强大的存在。
一个江湖人总是希望见识更宽广的江湖!
天龙寺本就坐落于天龙镇,在镇子的南面,只要一直向南走,就一定能看到。
欧阳凌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的眼此刻正坚定的望着南方……
天龙镇南有一点苍山,山上有一峰名曰中岳峰,天龙寺正是坐落于此峰之巅。
段氏历代祖先做皇帝的,往往避位为僧,都是在这天龙寺中出家,因此天龙寺便是大理皇室的家庙,于全国诸寺之中最是尊荣。每位皇帝出家后,子孙逢他生日,必到寺中朝拜,每朝拜一次,必有奉献装修。寺有三阁、七楼、九殿、百厦,规模宏大,构筑精丽,即是中原如五台、普陀、九华、峨嵋诸处佛门胜地的名山大寺,亦少有其比,只是僻处南疆,其名不显而已。
当欧阳凌登上中岳峰,眼前霍然大亮。
只见两座千斤铜狮如看守门户的两条巨犬分立两旁,中间门厅颇为雄伟,如一道厚重的屏障将寺里寺外隔绝,横额上立有一方金漆匾额,书“天龙寺”三个烫金大字。
欧阳凌心道:“不愧为大理国寺,就是不知比起武林泰山的少林又如何。”
就在欧阳凌尚踌蹴不定,不知该用何种理由进寺一观之际,突然一道厚重、悠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阿弥陀佛,吐蕃国大雪山鸠摩智拜厄天龙寺诸位高僧!”
欧阳凌回头望去,正见寺外立着八九个汉子,面貌大都狰狞可谓,不似中土人士,这八九个汉子肩上正担着一座宝盖光华的车架。
车架上安静的盘膝坐着一人,身穿黄色僧袍,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布衣芒鞋,脸上神采飞扬,隐隐似有宝光流动,便如明珠宝玉,自然生辉。
看着外相,到真真是个得道高僧模样。
只不过片刻,就听的寺内也有人传声:“阿弥陀佛,大轮明王光临本寺,有失远迎,本因,请明王到牟尼堂来叙!”
随后就再也没有了声响,欧阳凌正迟疑是否就此离去,便等下次有机会再谈,就看见一老僧从寺内而出,径直来到保驾前五米处,方双手一合,宣了声佛号,道:“明王法驾,请移牟尼寺!”
那鸠摩智回了一礼,道:“有劳方丈带路!”
看其模样甚是亲切谦和,彬彬有礼,绝非强雄霸横之人。
本因方丈又道:“请!”
鸠摩智立刻起身,从车架上下来,提步向寺内行去,走至本因身前时,宣了声佛号,道:“得罪了!”
便举步进了寺里。
欧阳凌看在眼里,沉吟片刻,也举步跟了上去,跟在那九名汉子身后。
当几人齐齐进了内堂牟尼寺,就看见堂内分东南西北四方分坐着一明黄僧袍的老僧,安然入定,一副得道高僧模样。
上首盘膝着一个老僧,面上满是褶皱,眉须皆白。
鸠摩智进了牟尼堂,立刻对着上首那老僧见礼,道:“吐蕃国晚辈鸠摩智,参见枯荣大师。有常无常,双树枯荣,南北西东,非假非空!”
欧阳凌即使是未丢去自我前也不见得能明白这几句偈语是什么意思,此刻更是如听天书,只是他的眼神一撇,忽地察觉在堂内那屏风后有一个人影闪动!
枯荣面色不该,凛然道:“明王远来,老衲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鸠摩智道:“天龙威名,小僧素来钦慕,今日得见宝颜,已是荣幸,何来恕罪!”
本因方丈道:“明王请坐。”
鸠摩智道谢在堂内中央坐下。
欧阳凌一时顿觉无趣,这几人来此像是探讨佛理,而他对此一窍不通,顿觉如闻天书。
念头转过,却想起了天龙寺颇为有名的“六脉神剑”心中暗道“不知这六脉神剑有何神妙之处,若是能得一见也不枉此行!”
正想着,突听堂内鸠摩智话锋一转,说道:“小僧曾闻天龙寺有镇寺至宝“六脉神剑”今日前来正要领教!”
枯荣淡淡道:“明王乃方外之人,何必有此执念,六脉神剑虽是宝典,但毕竟乃身外之物,何须强求?”
鸠摩智道:“枯荣大师教训的是,只是小僧曾许诺一位旧友,欲向贵寺借去真经,于其一观,小僧一言既出生死无悔。”
说着双手轻轻击了三掌。门外两名汉子抬了一只檀木箱子进来,放在地下。鸠摩智袍袖一拂,箱盖无风自开,只见里面是一只灿然生光的黄金小箱。鸠摩智俯身取出金箱,托在手中。
本因心道:“我等方外之人,难道还贪图甚么奇珍异宝?”
枯荣竟似未见,道:“明王心念故友,尘缘不净,岂不愧称‘高僧’两字?”
大轮明王垂首道:“大师具大智慧,大神通,非小僧所及。这三卷武功诀要,乃慕容先生手书,阐述少林派七十二门绝技的要旨、练法,以及破解之道。”
众僧听了,都是一惊,此刻再也不能淡然处之,毕竟少林绝技威名远扬,即使得道高僧,亦要动了凡心。
欧阳凌看在眼里,对那鸠摩智的心态立刻就发生了变化,初见时见其彬彬有礼,不似强横之辈,此刻来别寺拜见,竟出口就要借去别寺宝典,岂是有为之士。
那枯荣大师佛法修为最为高深,总不至于被轻易打动,对借去六脉神剑一事并不应允。
鸠摩智见此,忽地站其,只见他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搭住,似是拈住了一朵鲜花一般,脸露微笑,左手五指向右轻弹。
他连弹数十下后,举起右手衣袖,张口向袖子一吹,霎时间袖子上飘下一片片棋子大的圆布,衣袖上露出数十个破孔。
方道:“小僧年轻识浅,所言未必能取信于众位大师,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三门指法,在众位之前献丑。”
说着,又连续使出多罗叶指、无相劫指等少林绝技。
枯荣见众僧已有些动摇,心神几似被夺,忽地张口一声大喝,正是正宗佛门神功“狮子吼”那几僧立刻就被惊醒,面上都是愧色。
枯荣道:“武学之道为的是弘法护国,我大理自有神功,你们的一阳指尚未学的精妙,又岂能贪恋别家武学?”
众僧面上愧色更浓。
枯荣宣了一声佛号,对鸠摩智道:“明王功力通玄,老衲佩服,只不过借书一事,请恕老衲……”
枯荣话音未落,鸠摩智忽地打断道:“大师何必如此急切拒人于门外,以至伤了天龙寺与大轮寺的和气,伤了大理国和吐蕃国的邦交。”
本因脸色微变,森然问道:“明王之言,是不是说:天龙寺倘若不允交经,大理、吐蕃两国便要兵戎相见?”
欧阳凌心中更是一怔,万万想不到,这鸠摩智竟是如此人物,求取不曾就要用强。
心中不忿,轻声道:“厚颜无耻至极!”
他说的这话声音虽小,可在座哪一位不是功力通玄之辈,此言一出,立时让众人听得分明,顿时堂内寂静无声,就连一根针落地,此刻也能听得分明。
那鸠摩智脸色忽地一边,青白相间,沉声喝到:“是哪一位高人再此,还请现身一见?”
欧阳凌愣住,一时却拿不定注意,不知是否该现身,毕竟他虽不通武学,但是眼力自然有,这鸠摩智虽说为人品性不行,但武功一途却是高深莫测。
此刻若要走出去,想必定要被此人怀恨于心,于己甚是不利。
鸠摩智见此,又道:“小僧本想是前辈高人前来有所指教,不想实乃缩头乌龟之辈,大失所望!”
欧阳凌心中一震,面上忽地漏出怒意,举步向前走出,肃然道:“大师自是前辈高人,在下也绝不是缩头缩尾之辈,方才那话正是在下所言!”
鸠摩智脸色先是一沉,又忽然笑了笑,道:“施主可否见教?”
欧阳凌淡淡的凝视着鸠摩智,道:“请说。”
鸠摩智道:“小僧为旧友求取宝典,小僧不忘旧友之约,何以到了施主口中竟成了厚颜之辈?”
欧阳凌道:“大师驾临天龙寺,天龙寺上下无不厚情以待,大师一来就欲借去别寺宝典,实乃待人不诚。”
“大师见求取不成,就欲开战威胁,大师岂不知战事一起,不知有多少人死于祸乱,这岂非是方外之人所为?”
鸠摩智面色又是一沉,眼中寒光一闪,心中已是怒气勃发,他不曾想活了大半辈子,今日竟被黄口小儿教训,忽地沉声道:“施主言之有理,看施主言辞灼灼,气势不凡,想必武学之道更是不在话下,小僧虽出家为僧,但对武学却是极为痴迷,今日欲与施主一论武学,万望应允。”
欧阳凌一叹,道果然如此,这鸠摩智定是已将他怀恨在心,此刻就要以论武为由,借此教训自己。
正要推迟,不想鸠摩智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身形一展,已掠到他身前,手一扬,掌锋凌厉的斩向欧阳凌脖颈。
欧阳凌一震,怒火一起,这鸠摩智竟一出手就是毫不手下留情,须知这脖颈乃是人的最为脆弱之处,受他一掌,欧阳凌还能活?
他身形一动,退。
鸠摩智一招落空,叹道:“施主果然好修为,小僧这就要认真了,还请施主小心。”
说着,他的掌锋又扬起,忽地掌锋“夺”的一声爆出一道火红的光芒,整个手掌仿佛是被火焰覆盖。
欧阳凌本就离鸠摩智不远,此刻更是感受到了那手掌上的温度,正在不断上升。
他心中一惊,暗道:“这是什么武功?”
鸠摩智这手掌力叫做“火焰刀”,虽是虚无缥缈,不可捉摸,却能杀人于无形,实是厉害不过。
他的速度极快,欧阳凌只觉眼前一道人影一闪,那双冒着浓烈的火焰的手掌已悄无声息的来到他的眼前。
欧阳凌面色一白,就知已来不及再退,顿觉心中寒冷。
他想到他刚出江湖,尚未来得及找回自己失去的记忆,今日就要丧命于此,顿觉满心遗憾。
“放开心神!”
就在这时,欧阳凌脑中响起一个空远的低沉,那声音仿佛来自九霄,欧阳凌心神顿时竟不自觉安然下来,立刻心随意动,放开了心神。
鸠摩智轻笑,见欧阳凌此刻竟忽地闭眼,暗道这人闭目等死,也罢就成全你,想着,手上的掌势更是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