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轩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他身子颤抖几下,也不知是笑还是哭。
他颤抖着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喉咙深处梗咽了,根本发不出声音。他实在太激动了,激动得忘了怎么说话。半晌他才憋出几个字:“不要怪我,是你逼我的。”他望着钱微索的尸体,目光有些游离,“不过,你我好歹师徒一场,我杀了你,昊天门的老家伙也不会放过我的。我……”
张承轩忽然有些迷惘,他原本只想与钱微索讲和,却没想到意外地杀了他。如今钱微索尸横当地,他只感到背脊有些发凉,因为他禁不住浮想联翩,担心自己背上弑师的罪名。
“怎么办?逃了算了?”张承轩一瞥眼,就看到地上的铁蛋。
“铁蛋!”他连滚带爬扑了过去。
铁蛋还没有断气,但伤的很重,胸口不断渗出血泡,嘴角也不停蠕动着。
张承轩晃了晃铁蛋的身体,只听铁蛋嘴里不停叫着:“张小哥,张小哥,你不能输……”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了,浑然不知道张承轩已经打退了钱微索。
“我、我们已经赢了!钱微索已经恶有恶报了。铁蛋,你振作点!”张承轩大声道,“铁蛋,我带你回去,求师叔祖们医治你!”
张承轩重复了数次,铁蛋似乎隐约听到了他的呼喊,眉头舒展开来,“赢了?钱……咳咳,钱师叔放过我们了?”
“是!”张承轩点点头。他本想说钱微索已经被自己打死了,但又怕刺激到老实胆小的铁蛋,所以将事情的真相咽回了肚子里。
他集中身体里的灵息力,试图给铁蛋续命,无奈他的所有灵息力已经在适才的一剑中消耗殆尽,就算涨红了小脸,他也逼不出一丝灵息力。
“霖心怎么还不来?”张承轩急得看着霖心消失的方向,挠头搔耳。
从这里到山门处大约还有二十里的距离。若是按兵不动地等待霖心,也不知到底要等多久。如果自己驮着铁蛋去寻求医治,也要马不停蹄地连续跑二十里路,就算自己吃得消,铁蛋也经不起这般颠簸。何况张承轩灵息力用尽,是没法施展法术奔跑的,这一来速度定不会太快。
他目光流转,望向远处地上碎成千块万块的翅膀碎片,咬咬牙:“我的储物袋有还原能力,我把这些碎片收集齐了,一定能复原的!翅膀修好了,我就带着铁蛋飞上山头,求太忘真人医救。”
他立马奔到翅膀碎裂的地方,将土地里的翅膀碎片拢起来,混着泥沙一股脑装进储物袋里。只可惜翅膀碎得太厉害,加上他和钱微索打斗时风生水起,翅膀碎片早已东一片西一片,还有的藏在浅草蔓藤之间,根本无法尽数收集。
他掬起泥土和碎片,倒入袋中,不知不觉忙活了许久,但这翅膀碎片却始终收拾不完。眼看脚底下的似乎已经收集完全,却在不远处又发现了零零散散的碎片。这些碎片跟沙砾一般细小,有的甚至肉眼都难看清,收集的难度不异于大海捞针。
除非他连着一片的小山丘一起装入储物袋中,不然休想把这藏在石头缝隙里、泥土中、长草中的碎片尽数收齐。
“根本不行……”他绝望地坐倒在地,手中的流沙从指缝间慢慢漏下。
几丈外的铁蛋忽然咳起嗽来,“张小哥,我快死了,咳咳,我……咳咳,有几句话要问你……”
张承轩奔了过去,守在铁蛋身边,“铁蛋,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你要振作些,救兵马上就来了。”
铁蛋摇摇头,因为失血过多,嘴唇苍白。他咳了几声,道:“我、我们是好兄弟吗?”
“是!”张承轩大声道。
“咳咳,那你……那你为什么瞒着我?你修为那么高,还会施展‘血炼禁制’,咳咳,我、我……从来没有听你提过。‘血炼禁制’是邪术,咳咳,你施展这等邪术,我担心……担心师祖们会为难你……”铁蛋颤抖地道。
“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张承轩道,“我这就驮着你去山门,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铁蛋摇摇头,脸上忽然浮现了回光返照的神采。他瞳孔放大,说话也流利多了,“不必了。我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根本站不起来……你让我把话说完,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张承轩只觉得一阵哽咽,鼻子发酸,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咳咳,张小哥,你不够义气,什么都瞒着我,就连学了‘血炼禁制’也不让我知道。不过……不过我不怪你,这十几年来,我们一直都是好兄弟,就算你有事瞒我,我也不会怪你的。其实,我现在挺开心的,死之前,至少见了两位老爹最后一面,只可惜……只可惜我还没有尽孝,就要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张小哥……”他忽然用力抓住张承轩的手,手指几乎陷入张承轩的肉里,“你千万不要告诉他们我的死讯!以后每年春节、中秋,我都不能去看望他们了,他们若是问起我,你就说我忙于修炼,无暇看望。就算他们怪罪我,你也不能说出真相……王老爹喜欢喝桂花米酒,但是他酒量不好,所以每次你去看他,只要带半坛子就好了……咳咳,我……我……”他忽然大声咳嗽起来,胸前的伤口不住渗出黑色的血。
张承轩立马按住他胸前的伤口,试图帮他止血。谁料他身体里的血几乎已经流去了三分之一,早已不是当初喷薄而出的势头,现在无论止血与否都毫无作用了。
“铁蛋,你别说了……”张承轩几乎要哭出来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看望两位老爹。”
“好冷……”铁蛋忽然蜷缩起来,脸色越来越暗淡,他失血过多,身体如坠冰窖,不住颤抖,“张小哥,我困了,我想先睡一会。”
“铁蛋,你振作点!不能睡!千万不能睡!”张承轩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夺眶,“你忘了吗?你说过要修仙飞升的,你说你娘在天上。可是你现在这样子,是无法飞升的。难道你不想见你娘亲了吗?”他不断晃动这铁蛋的身子,而铁蛋的眼皮越来越重,几乎就快完全闭上。
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几乎是出气多入气少。
张承轩痛苦得几乎忘了怎么哭,他跪在地上,抱着铁蛋越加冰凉的身子。
天高露寒,东方那一角渐渐露出白色,太阳就要出来了。灰色的云终于退去,取而代之的一丝金色的阳光,阳光宛如一把锋利的剑,刺入跪在地上少年的心里。
不远处传来公鸡打鸣以及晨风淅淅刮过树梢的声音,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然而张承轩的心却一点点地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