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闲在家里,正考虑自己以后该干什么。一个中午,刚吃完饭,传呼响了。
我回过去,“喂,请问谁打传呼?”
“你好,是钟文吗?”电话里感觉是个中年妇女。
“是。你是······”
“我是你的同学李静的妈妈。我是问董磊要的你的号码。”
“哦,阿姨······”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想也想不到李静的妈妈会给我打电话。
“是这样的,你能不能抽时间来我家一趟,我有事情求你帮忙······在电话里不好说。”
“好,那我一会儿就去。”
挂了电话我就想······我实在想不出,李静的妈妈找我有什么事情。就算是李静两口子生气跑回了娘家,也不可能让我去调解啊!再说,我和李静的妈妈只见过两三次面。就是李静家,我去过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就算我站在李静妈妈的面前,恐怕她都未必能叫得出我的名字。相比之下,蒋小元、董磊倒是她家的常客,李静妈妈应该更熟悉一点儿。
······
来到李静家楼下。想想,也好久没有登过她家的门了。
我上楼敲门。门开了。
“你是钟文吧!来,进来坐。”李静的妈妈把我让到客厅的沙发上。
我发现她的眼睛红红的。
“是这样,”李静的妈妈倒了一杯水给我,“李静被车撞了一下······”
“李静出车祸啦!严重不严重?现在人在哪儿?”我站起来。
“孩子,你坐下,别着急,听我慢慢给你说。”李静妈妈的眼睛又湿润了。
我坐下,认真地听着······
“李静被车撞了一下,撞到了头部,当时就晕过去了。在医院里躺了三天······醒是醒过来了,就是······就是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她失忆了。“
“······”
“她醒过来之后,就说要去上学,还反复地提到你······她的脑子又回到了你们上技校的时候。······我和她爸爸去问医生。医生说,他们也说不准李静什么时候才能够恢复记忆。但是看现在的情况,最好不要告诉她太多事实,去强行地纠正她的记忆。那样,欲速则不达,还有可能变成永久性的失忆。或者适得其反,对脑子造成更大的伤害。······可是,如果对她不管不问、不理不睬,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封闭在那个过去的世界里,也不利于她的病情好转。最好,有一个她的脑子所停留的那个时期的,她的一个同学或者朋友······来陪着她。就像演戏一样,和她一起待在那个时代里,过着那个时候的生活······然后,再循序渐进地诱导她。主要还是要使她平静、心情愉快······“
“阿姨,我知道您让我来干什么了。”我说。
“麻烦你啦!”李静的妈妈眼泪掉下来,“而且,这件事情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以免人多嘴杂,对李静造成刺激。”
“我明白。“我点了一下头,”阿姨,您别难过,李静一定会好起来的!”
听了我这句安慰的话,李静的妈妈竟然失声痛哭起来。
“阿姨,你别哭······你先别哭。你告诉我,李静呢,她现在在哪儿?”
李静的妈妈忍住哭泣,抹了抹眼泪,说:“她在屋里睡觉呢。”
“妈!你在跟谁说话呢?”这是李静的声音,卧室的门开了,果然是李静。
“你睡醒了。”李静的妈妈说。
“钟文!”李静看见我。
“李静。”我叫了一声。
“我妈说这几天我病了,好多同学都去医院看过我,”说着李静指着我,”你,去看我没有!“
“我······这不是来了吗?”
“——妈,我同学来找我玩儿,我们出去了。”李静说着就去开门。
李静已经站在门外了,我还在屋里望着她妈妈。
“去吧,别回来太晚。”阿姨是给李静说的,更是给我说的。
我冲阿姨点了一下头,“阿姨,我们走了。“
我跟着李静下到楼下。
“咱俩去哪儿?“李静问我。
我想了想,说:“咱俩去学校吧。”
“我病刚好,不想去上学!”
“没让你去上学,我是让你去学校后面的林**······”
“好······好!”没等我说完,李静就高兴起来,“那咱赶快走吧!”
李静我们俩徒步朝学校走去。
说实话,到现在为止,我还是觉得这事儿不像是真的。可是,李静她妈妈那声泪俱下的哭啼也不是装的呀!如果是假的,那表演也实在太到位了,她绝对可以去当演员了,而且还是个好演员。一路上,我仔细观察着李静。她那纯真的样子,灿烂的笑脸,让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难道人真的能把记忆全部抹去,穿越到从前?以前只有在电视剧里才能够看到的情节,这次居然在我的现实生活中发生了?······哎呀,管她失忆不失忆呢?只要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是实实在在的李静,我就挺舒服。
走到学校,我傻眼了。好久没有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的学校已经变成了一片建筑工地。准确的说,是一个四周围着围墙的的大坑。透过围墙的残缺处,可以看见坑底有两台挖土机,还在不停地工作着。
“我们的学校呢?”李静问我。
“学校······学校的房子太老了。拆了,重新盖一个新学校。”
“那同学呢?”
“学生都放假了,在家休息,等新学校建好了再来上课。——你妈没告诉你?”
李静笑了,说:“没有。”
······
我和李静顺着建筑工地的围墙绕过去,来到了那条曾经只属于我们两个的林**。
可是,一切都变了。
原来的田野,现在已经耸立起还正在施工的高楼大厦和一座座塔吊。
因为被一幢幢高楼挡着,见不到阳光,法国梧桐原本茂盛的树冠如今则显得蔫耷稀疏。树叶上又落满了一层厚厚的尘土,给人蓬头垢面、老态龙钟的感觉。
渣土车、水泥罐车,还有其它的重型卡车等工程车辆,开足马力,发出刺耳的噪声,在狭窄的道路上穿梭着。路面已经被压得大坑小坑,高低不平的,而且,砂石、灰浆散落的到处都是。
我们两个看到这样的景象,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一辆“后八轮儿”卷着尘土朝我们这边驶过来。李静“哎呀”一声往路边儿跑,我也赶紧躲闪。等它开过去,我们也皱着眉、憋着气地往回走。
走到了一处岔道口,李静说:“咱们走这边吧!”
我笑了。因为她是想去沿铁轨。我当然没意见。
······
李静站到了笔直的铁轨上,还是那样,伸开双臂保持平衡······
“我猜你走不过二十根枕木。”我重复着当时的话。
李静转头看了我一眼,“那你就不会过来扶着人家吗?”
李静的这句新台词让我很意外。
我把手递过去,让她的一只手搭在我的手上。心想:此李静非彼李静也。或许,她此刻所说的,正是当年想对我说的话呢!
她扶着我的手,不慌不忙地往前走。我举给她一只手,还得不时地扭着脖子,看后面是否有火车开过来。早都过二十根枕木了,她却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我的胳膊都举酸了,你自己不是也能沿吗?······你自己沿一会儿。“我说。
“不行,这才多远呀?······我要掉下来怎么办?要是万一摔伤了······你还想让别人喊我‘铁拐李’啊!”
我的胳膊越来越酸,可心里还是蛮甜的。
“手,再举高点儿!要是让我从铁轨上掉下去,看我不拿圆规对付你。”
······
我把李静送回家。我没有上楼,在楼下跟她道的别。但我并没有马上离开。我在一楼听着,直到确定她进了三楼的家门,我才一个人朝自己家走去。
我本来是被请来帮助李静的。就在这一个下午,我们又回到了从前。她怎样,我不知道。我的心里暖暖的、柔柔的,好享受。好想就这么一直陪着李静;好想她就这样一直失忆下去。
但身体里的另一个我还是站出来,说:还是希望她早日恢复健康,过上正常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