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
下班回家的路上,同行的同学都“分道扬镳”以后,我独自骑着车。
蒋小元从后面追上来。
“钟文,我想问你一句话。”蒋小元说。
“什么?”
“你觉得我有没有必要和你竞争······”
“你指的是李静。”我说,“你和我不存在什么竞争。我和李静是好朋友,但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朋友。”
“那太好了。“蒋小元说,”嗯······请你不要告诉李静,我来问过你,好吗?“
“可以。”
“谢谢了。”蒋小元说。
“不用谢。我说的是现在,我们是好朋友。至于将来,我也不能保证······“我自己也不知道,最后为什么还要加上这么一句。
······
三年级上学期的最后一天,同学们把车间大扫除一搞完,就开始放寒假了。
我擦好车床,清扫完地面,往李静那边看一眼。本想着和她一块儿洗手,却看见蒋小元正拿着笤帚,弯着腰在那儿帮她扫地呢。我便拿了肥皂盒,独自朝水槽走去。
我刚洗完手,李静也来到水槽边,对我说:“蒋小元非要晚上请我看电影······“
说话间,蒋小元已经跟过来,手上还端着一簸箕垃圾。
“去吧,李静。警匪片,香港的······”蒋小元动员着李静。
我知道,蒋小元敢这么明目张胆、底气十足,是因为那天我给他吃了定心丸。
邱云走过来。她今儿真神速,不但打扫完了卫生,洗完了手,连衣服都换好了。单等老师发话走人了。
“你要请,就叫上邱云、钟文一起去。”李静对蒋小元说。
“行啊!”蒋小元满口答应,“说好了,晚上7点,中原电影院门口,不见不散啊。”说完,他高高兴兴地去车间外边倒垃圾了。
“我去了也是聋子的耳朵——配饰儿。“邱云说。
“你要是配饰儿,那我就是’碍事儿‘。”我说。
李静手上正搓着肥皂,抬腿踢了我一脚。
“邱——云,有人找!”蒋小元在车间门口喊。
我、邱云、李静三个人同时向门口望去。
车间门口站在一个穿军装的男的,也正朝这边看······
我还没有看清楚他到底长什么样,邱云已经飞快地向那人跑去。
“这就是邱云的那个初中同学,在青海当兵。我见过他照片。”李静对我说,“才去两年,还不该复原呢。应该是回来探家的。”
······
回家路上,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又被蒋小元叫住。他骑车从后边赶上了,告诉我,邱云晚上有事,不去看电影了。
“肯定是因为来找她的那个当兵的吧。”我说。
“是。”蒋小元说,“那会儿,邱云要跟那个当兵的先走。李静正换衣服呢。邱云等不及,就在门口跟我说了一声,说她晚上不去看电影了。”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但是,我没有告诉李静。”
“你是说李静还不知道邱云晚上不去了。”
“我怕李静知道邱云不去了,她也不去了。······再说,就是因为李静不知道邱云不去了,我才来找你商量呢。”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蒋小元的话。
“实话实说,我想约李静,单独约李静。就今天这个机会了。等放了假,还得到她家里去找她,再被她爸她妈知道了,把她吵一顿。或者,干脆不许她出门,那我就彻底完了。······你说是不是?所以······“
“你是要我晚上也别去。”
“······求你了,钟文。我好不容易才说动李静的,我就今天晚上这一个机会啦!”
我既然已经说过,和李静只是一般的普通朋友,那蒋小元提出的要求就不算过分。我没有理由拒绝他。尽管心里不乐意,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我安慰自己:就是给他十次机会,李静不喜欢他,还是等于零。
于是,我对蒋小元点了头。
“谢谢啊!事成以后,我请你吃烩面。”蒋小元调转车头,屁股离开车座,身子向前挺着,左一摇、右一晃地使劲蹬着车,很快便骑远了。就好像生怕我反悔似的。
······
春节,王涛没有回来。
他给我写了一封信,说春节坐火车的人太多,票不好买,并且还涨价了。更主要的,老板又拖欠了工资。他只好在内蒙过年了。他还说他很想家,很想我们······
信是寄到学校的。因为放寒假,一直放在传达室,直到新学期开始才到我手上。
这个学期是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学期。我们不再上实习课,主要任务是复习理论课,准备毕业考试。
尽管再有几个月就可以拿到毕业证了,还是有几个同学等不及,退学了。原因是他们的家长已经为他们安排好了相对理想的工作。既然找到了好的工作,毕业证不毕业证的,也就无所谓了。
加上先前被开除的王涛,教室里空出来四五个座位。重新调整,我从最后一排坐到了李静、邱云的前一排,但没有和她们挨着,中间隔着一张课桌和一条走道。
不知道怎么搞的?过了一个寒假回来,李静从青春期直接跨越到了更年期——老是发脾气。对别人还好一点儿,尤其是对我。
我只要一跟她说话,她要么不理人,要么一张嘴把你噎个半死。回回都是我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真是莫名其妙!
有一天自习课,李静的制图作业不会做了,不来问我,反倒去问董磊。
董磊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自己的作业还是看我的呢,怎么会给别人讲题?当然是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我实在看不过去了,把我的作业本撂到李静的桌子上。谁知道,李静看也不看一眼,直接给推落到地上。
我走过去,从地上捡起我的作业本,发誓再也不理她了。
一连一个星期,我们两个谁也不跟谁说话。
······
终于,还是李静先打破了冷战。课间的时候,她把一个叠着的纸条放在我的桌子上。
我攥着纸条出了教室,走到操场上没人的地方。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对不起,我们不能做好朋友了。
就在这一刻,就在即将失去的这一刻,我突然明白,我喜欢李静,真的很喜欢。一股热流淹没了我的双眸。
往日里两个人在一起的那些画面,一幕一幕清晰地浮现在脑海,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珍贵,那么的令人回味······
当我拭去眼泪,重新回到教室的时候,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再也不看我了。
邱云又急又气,对我说:“钟文,烩面就那么好吃!”
李静拿眼睛瞪她。邱云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