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九月十五
地点:万恶城
人物:司马恶
大殿内,一片寂静。
司马恶站在大殿的房檐下,凝注着庭院里的鲜花,。
刚下过一场秋雨,寒意正浓。
雨后的鲜花虽然凋落,但残存的芳香却令人安静。
近日来,江湖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白帝门一脉在短短的两个夜晚,或被慕容承天铲平,或被鬼花群所灭,究竟发生了什么?连他都不得而知。
他的心情越加的烦躁,不祥的预感也越加强烈,也只有在雨后他的心情略微平复些,潮湿的泥土夹杂着鲜花的芬芳,雨后的空气清新异常,此刻她的心情总是无比的平静。
上天赐给人类的一切,是那么的美好,情人般的细雨,灿烂的鲜花,柔弱的花瓣虽已凋零,却散发着诱人般美妙的花香,唯有此时,不可一世的司马恶才可以放下自己的身价,展露人类最原始的面目,轻抚着花瓣,领略着花香,满是感激,平静的享受这美妙的人生,同时也享受着美妙的生命。
突然,他又有了烦躁的感觉,不祥的预感也越加强烈。
他仿佛已经看到有人倒在血泊中,挣扎呼喊,是谁?他却无法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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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帝,月大侠回来了。”
司马恶听完,心底的烦躁顿时消了几分,道:“请。”
说完,他竟也跨步迎出了大殿。
不知何时,自从见到月无痕第一眼,他便觉得与其投缘,虽不是朋友,却值得信任。
有时,尊敬的敌人远比卑鄙的朋友更加值得信任。
他知道,月无痕绝不是他的朋友,但绝对是他的知己。
月无痕依然满脸寂寞,夹杂着淡淡的倦意,眼神如烟似雾,朦胧模糊间似笑非笑,永远看不到仇恨悲伤,消瘦飘逸,深邃洒脱,给人一种无法抗拒的江湖浪子魅力。
他的身边多了位少女,轻若春雪,美若绿水,举手投足间,纤指轻绕,罗衣堆雪,蛾眉淡扬,妙目流波......
月无痕一笑道:“司马兄没事吧!”
话虽不多,只有六字,却是多年的老友,无需千言万语,却包含无尽的情感,没有人知道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感情,只有他们彼此知道。
司马恶没有回答,但心底却又平添了几分对月无痕的崇敬,更坚信了自己的判断,月无痕不可以成为他的朋友,但绝对可以成为自己的知己。
不是月无痕不将他列为朋友,而是他不能,他的心藏纳天下,而作为胸怀天下的人,绝对不可以将有可能阻止自己的人,列为朋友。
他是枭雄,欲霸天下。
成就霸业,岂可轻略。
“侠”与“雄”永远是两种人,司马恶深知他们绝不是同类,。
大厅里,司马恶,月无痕相对落座。
此时,司马恶道:“月兄,此行顺利否?”
月无痕一笑,道:“不负众望。”
“这位姑娘是,......”
“薛媚娘,薛太君的掌上明珠。”
司马恶朝薛媚娘友善的一笑,再没说话。
薛媚娘满脸笑靥,无限低迷,道:“大帝,打扰了。”
莺声燕语,珠翠轻颤,温柔得体,洒脱大方,不见任何拘泥,不愧为江湖儿女。
司马恶礼貌的欠了欠身,或许是月无痕的朋友,爱屋及乌,他尽可能地让人感到平易,更多的是让人忘记他是叱诧风云,名满天下江湖枭雄。
旁边的侍从用惊奇的目光看着司马恶,仿佛是看到了新奇的东西。
司马恶心情异样的好,瞪了一眼旁边的侍从,盛怒若威道:“快带薛姑娘休息。”
虽然严厉冷峻,却绝非发怒咆哮。
侍从吓了一跳,忙躬身抬手,朝薛姑娘走去。
薛媚娘看了一眼月无痕,本欲开口,但望见月无痕微点额首的表情,便再没有多说,道:“大哥,我休息了。”
说完,他朝司马了一笑,飘然离去。
偌大的大殿里,空无一人。
唯有司马恶,月无痕。
酒逢知己,千杯少。
人已醉,杯尽。
司马恶,月无痕不知喝了多少杯,也不知喝了多久,总之,都醉的不省人事。
没有人敢走进大殿,司马恶早已下了命令。
没有人可以走入大殿,但殿外的人却知道,那一夜后,司马个绝对将月无痕引为知己,月无痕也同样。
月将尽,星稀疏。
没有风,天地间一片冷漠。
黑暗将近,黎明初现的这段时光,总是那么冷漠,孤寂。
当东方现出第一缕曙光的时候,月无痕不见了。
司马恶醒了,头依然晕晕的,头一次他感觉到自己真的有些老了,回忆一下昨日与月无痕在大殿里青梅煮酒剑论天下的情景,不禁仰天长啸。
英雄暮年,多么凄凉的话题。
然而,昨日的月无痕的一番话语却令司马若不再凄凉,他越发的相信自己的判断,他为自己的选择感到骄傲自豪。
“心可以沉,可以死,人却不可以。”
“心死只不过是思维,精神的混沌,麻木而已,还可以重生。人死了,就意味着所有的一切结束,再无第二次机会的选择。”
“只要你的心够年轻,够快乐,够宁静,人间自有净土,它不再虚无缥缈,就在你的眼前,就在你的心里。”
“心怀愤恨性情急躁的人,是永远看不到净土。”
“枭雄,也绝对是人,他的不幸,烦恼,早已被他耀眼的光环所掩盖,外人看到的都是他的光彩,却忘了光环背后的阴影。”
月无痕的每句话,都没有提到他,但每句话都是对他而言,他心里充满感激,他知道月无痕思维缜密,怕伤到他的自尊。
“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
司马恶清楚的记得自己说的话,在月无痕的面前,他竟无话可以多说,再多的话语也不及他那句“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任何华丽繁缛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平静就是幸福。”司马恶自言自语,玩味着月无痕说的最后一句话,或许他真的老了。
英雄的暮年,跟普通的老人一样,喜欢自言自语,或者是老人的习惯。
“月无痕,你究竟是人,是神,还是魔?人说出的话,似得道高僧的禅礼,看不见的剑可以化神救天下苍生,也可以化魔将人沉入万丈深渊。”
沉思,此时无声。
寂然,听不到任何声音。
“大帝,‘将相和’殷相爷,商将军,死在自己的房内。”
司马恶闻言,大惊失色忙道:“快带我看一下。”
将相和的住所在大殿的前面,虽不是很偏僻,却是闹中取静,很静雅。
屋内的陈设简单,朴素,完全没有色彩。
“布衣恶相”殷百计手捧书卷,似在咏读,桌角的油灯依然“突突”的燃烧着,专注的神情,满脸的微笑,看不到任何危机......
同样“今古恶将”商千方也死在自己的房内,手里端着酒杯,怡然洒脱,豪放不羁,摘心枪就静静的放在方桌的左首,同样看不到任何破绽......
司马恶仔细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鹰一样的眼睛仿佛看穿了背后的事情。
殷百计的后心有一道浅浅的剑痕,浅如风,一掠而过,若不是观察敏锐的人永远是看不到的,同样他周身至少有九处大穴,被人以“移花接木”的手法封住,他竟死在自己的绝技“天衣无缝”与“移花接木”之下。
再看商千方的眉心藏有一点红,很红,很艳,原本商千方眉心长有一枚红痣,若非司马恶与商千方相识数年,真的很难看出,他是被人刺破了红痣,且招式绝对是“摘心枪”。
两人莫名其妙的死在自己的房内,且中的均是自己的成名绝技,不禁令人毛骨悚然,竟是谁杀死了万恶城两大高手,且不露声色,甚至连一滴血都没看到。
司马恶的心在滴血,虽不再烦恼,却也难以平静。
他的预感终于得到了印证,他也终于看清了倒在血泊中的人。
*********
在奈何殿的密室里,除了“恶医”丁春楼,“罪剑”屠九族外,其他人都到齐了。
“兄弟们,今日我们再次相聚,只怕是最后一次,近日来,白帝城一脉俱亡......”
“大哥,你真的老了,当日你我兄弟纵横太行,漠北,岂容他人欺凌。”
“是呀,大哥。想我兄弟三人昔日纵横江湖三十载,若不是边傲天使诈将你我兄弟,困在万恶城内,否则——”
说话的人是龙虎结,当日追随自己的兄弟,易行恶与邬不恶。
“算子,你呢?”
“大哥,我的命是你救的,你说。”
“厨子,你呢!”
“大哥,我不懂太多的道理,命是你的,我执行。”
司马恶听完,满目凝注,闪露出凄厉的寒光,掠过在座的每个人的脸庞。
俄尔,司马恶仰天长啸道:“不愧为我司马恶的兄弟,今日得兄弟肝胆相照,命丧黄泉,绝无憾言。”
“大哥,殷相,商将两位兄弟死得很蹊跷,我怀疑——”
“你说有人潜入万恶城。”
“神算子”孔丹生看了一眼邬不恶,道:“侯爷,低估敌人便是死。”
司马恶微颔虎首,回应了孔丹生的评语。
“大哥,我怀疑城内敌人的同党。
邬不恶此语一出,众人都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聚到了他的身上。
司马恶也颇为新奇地打量着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笑道:“老二,你说?”
“昨日,大哥与月无痕拼酒,今日殷相,商将便莫名其妙地死在房中,而月无痕也不告而别,我怀疑他就是内鬼。”
“大哥,不如将花无季轰走,不让大夫给她诊治,为此开罪鬼花群不值?”
说完,易行恶转首看着洪九勺,希翼得到他的支持。
“不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可言而无信。”
不待洪九勺发言,孔丹生的话早已脱口而出。
司马恶狠命的瞪了一眼易行恶,厉声道:“老三,说话不假思索,你我在座的兄弟都是死过一次的人,岂可言而无信。再说,月无痕不告而别定是发现了什么?否则不可能走得如此突然,薛媚娘是他带来的,他可是薛太君的爱孙,若有闪失,我相信他绝不会比你我兄弟处境好到哪里。”
“大哥,此言有理,世人都知道,‘宁可见阎王,莫要见君郎’‘君’便是薛太君,‘郎’便是‘异域苍狼’花无赦。可见,薛太君绝非一般的江湖中人,绝对是江湖上难缠的角色,我敢断言绝对名列前三。”
司马恶听之,笑道:“算子,所言不假,今有薛媚娘在城里,我相信若有人袭城,薛太君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姑苏慕容也定当竭尽全力,不是吗?”
众人闻言,缄口不语。
“厨子,你负责照顾好薛姑娘;老二,老三,你们负责全城警戒;以防再有人袭城;算子,你留下我有事找你商量。”
说完,司马恶挥挥手,众人纷纷离座,悄然离去。
目送众人离去,司马恶疲倦地瘫坐在椅子上,满脸挥不去的倦意,惨然一笑道:“算子,当今偌大的那个城内知我者,唯君也。”
“大哥,论时间我不及易,邬二人,论功劳我不及殷,商二人,大哥何以——”
“诚然,算子,你说得对,但论才智天下能及你者不过区区数人,若得君之肺腑,定可逢凶化吉,逃过此劫。”
“大哥,你言重了,兄弟,不过是略懂奇门遁术......”
“算子,占一卦吧!”
静,死一般沉静。
俄尔,孔丹生道:“大哥,恕我直言,我们当中有内鬼,卦得坤卦之地雷复,名曰夫妻反目,乃姜子牙不遇时,甚是穷困,马氏不闲,常常争吵。”
“象曰‘马氏太公不相和,世人占之忧疑多,思人无议反为恐,是非平地起风波。’”
“昔日,黄巢造反,命朱温搜宫杀院,曾占此卦,果然杀院杀妻,背昔脱逃,自为大梁王,就应了夫妻反目之卦。”
“诗曰‘夫妻反目不顺情,卦占谋望未有成。官司惊恐财帛散,若问家宅不安宁。’”
“断曰‘目下不吉,心事不***节换月,自然安宁。’”
司马恶闻言,冷笑道:“果然不出所料,有内鬼。”
“算子,再占一卦,看我等能否够逃过此劫。”
此时无声,胜有声。
良久,孔丹生道:“离卦之天火同人,名曰仙人指路,乃是一行人迷了路径,不知东西,正在忧闷之间,忽有仙人前来指引正路。”
“象曰‘心中有事不开怀,一切事情犯疑猜。幸遇明人来指路,诸般忧愁自消裁。”
“昔日,赵匡胤在青幽观占此卦,果然到了八百里连云栈,黑夜难行,多亏荆娘引路,就应了仙人指路之卦。’”
“诗曰‘仙人指路大运通,劝君任意走西东。交易求财不费力,婚姻合伙有相应。’”
“断曰‘婚姻有成,行人归家,走失可见,做事不差。’”
司马恶没有搭言,但脸上已绽现出不容洞察的诡异的笑容,顷刻间又恢复了昔日的叱咤风云,快意恩仇的江湖大枭的风采。
“算子,已经拥有一切的人,还有乐趣吗?世上还有值得他奋斗争取的事吗?”
“‘高处不胜寒’,自古以来,无论是谁站在群山绝崖的最高处,都得先学会忍受寂寞,不是吗?”
“人呀,总是被自己的欲望所折磨?金钱,权力,名望,地位,所有的苦难和灾难,岂非不都是欲望所引发的吗?”
“人站的越高,欲望就越大,危险灾难也就更大,不是对自己,就是他人。”
司马恶静静地听着,一代枭雄再次明白了,“智者淡然,枭雄冷静。智者无欲,枭雄无情”的真正内涵,孔丹生是智者,月无痕同样,然而他呢?
枭雄冷静,无情,他呢?
冷静有余,无情却做不到,看来他真的老了。
“人越老,胆越小,昔日的宏图霸业早已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平静就是幸福。”
司马恶反复的念叨着月无痕说的话。
孔丹生惊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司马恶,他知道此刻眼前的人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再也不是叱咤风云雄霸天下的司马恶了,自此后江湖上又少了一代枭雄,然而这样的结局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但他相信江湖绝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改变而安宁,战争是永远的主题。
此刻他似乎觉得司马恶竟有些可怜,步入暮年的他真的可怜,虽有天下群雄梦寐以求的权力,金钱,可老者的心底又是何等的寂寞。
“高处不胜寒”,他就仿佛是绝崖峭壁上伸出的一株古松,经历无数的风吹雨打,略显沧桑,却坚毅地挺立,将疲惫掩藏在心底深处。
“算子,我累了。”
孔丹生明白司马恶的意思,站起身道:“大哥,我走了!”
“记住,命是最重要的,活着才有机会。”
说完,司马恶再不多看一眼,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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