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人一旦踏入江湖,就仿佛开在枝头的花,几时落下,由不得自己。
人的身上背着硕大的包袱,有恩怨,有情仇,有悲欢,有血泪,有凄凉......
言藏花,名字很可爱,可人却没有任何可爱的地方。
他的脸,永远是千年冰封的雪山,终年看不到笑容,。
他的眼,同样是冰冷,冷得让人找不到任何生机在他的身上。
他的手,僵紫色,是辰州言家僵尸拳的颜色,一直藏在他的袖中。
他的衣衫,永远是黑衫,像夜一般。
黑色象征着死亡,死亡岂不正是它的本身。
偷袭,原本不是他的作风,然而为了他的自由,他却不得不采取这种方法。
偷袭,虽不是正大光明,却也不是卑鄙下流,相反却是达到目的的有效途径。
他知道雷倾城绝不会轻易放他自由,然而此次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岂可放弃?
*********
死寂。
夜,黑夜,杀人夜。
月,月黑。
风,风高。
月黑,岂不是杀人的时候?
风高,岂不是放火的时候?
巴山蜀水天外天。
一片孤城万仞山。
云孤城
秋,残秋。
花庐。
菊花亦浓,亦艳。
满眼的菊花,满目的凄凉,满脸的忧伤。
苍穹下,漫天的星光。
星光依稀,更鼓闻起。
四更天。
云孤城站在窗下,凝注着满院的菊花,不禁想起了昔日的趣事,童年的伙伴,而今早已各奔天涯,或许是苍天捉弄,竟令他与雷倾城同时爱上了小师弟石小楼,因此而引发的恩怨一发不可收拾,究竟是谁的错,********呢?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生死两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凄凉的话语,悲戚的诗词,伤心的佳人。
他轻抚一首“清平调”,然而心头却无弦。
飘渺的琴声,仿佛低诉的怨妇,期盼远方归来的丈夫,更是垂暮的老妪,遥望戍守边疆的儿子,情真意切,千丝万缕。
琴声凄迷,笼着沉寂的夜色。
人已经站到了花庐中,却没有出手。
或许是缥缈,凄凉的琴韵,将他也带入了不堪回首的往事,他竟没有出手。
琴声消沉,沉入大地。
“你为何不出手?”
话语温柔,就仿佛月光下流淌的溪水,春天里绽开的鲜花充满诱惑,撩人心弦。
言藏花满目冰冷,根本没有任何表情。
“你拔剑吧!”
“剑?”
“对,你的剑呢?”
“剑,不是在手上吗?”
说完,云孤城手中竟有寒光闪起,鲜花般灿烂,展开无数光华,流水般轻舞,冲起万丈雨虹,更有阳光般耀眼,充满美丽,瞬息万千。
没有人看清他的手如何多了柄剑,更没有人看见他的剑是如何攻下的?
他的剑挟带着深深的凄凉,凝注着浓浓的痴情,充沛着无穷的变化,随着轻灵的手指变化而变化,仿佛起舞在天地间的精灵。
他的剑与人早已合二为一,此乃心剑。
心剑,岂不是最上乘的剑境。
剑没挥出,剑意藏于心底。
剑气充沛,天地间摧起枝头花叶,轻飘飘洒下,落了一地。
剑势雷霆,惊天动地,震碎了在场所有人的魂魄。
魂魄已碎,何以应战?
幸亏应战的人根本没有魂魄,他的人已经完全成了僵尸,身体是僵硬的,脸是僵硬的,心同样是僵硬的。
它的本身就是僵尸,就是僵尸拳,霸道无比,惊天动地,催人心肝。
他虽是僵尸,身体是僵尸,然而思维却比常人敏捷,反应更加敏锐,出手迅疾无比。
寒光散落的时候,他的手轻轻的从袖中探出,缓缓地迎上对方的剑势,样子显得有些机械,简单,笔直而出,笔直而入,没有变化。
然而就是如此简单,笨拙,笔直的僵尸拳,竟破解了天下闻名的清平调。
他攻入的是清平调破绽,也是唯一的破绽。
破绽一旦出现,所有的变化都消失了。
消失的一瞬间,云孤城的手腕轻抖,振起漫天花雨,竟化作数点寒星,漫起无限的杀机,疾封对方的七处大穴。谁能想到对方竟有如此变化,变化间的轻灵,轻灵间的精妙,精妙中的准确,准确中的敏锐,无一不浸透的战者数十年的临敌经验教训,是生与死的经验,血与泪的教训。
他的这一记清平调,名曰:“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他凭借此招打败了天下闻名的快刀温羽侯,搜魂手冷天舞,出手十七次,从未失过手。
这一次呢?
剑雨落在了别人的身体上,竟发出了枯木般的声音,人依旧挥拳迎敌。
“西域枯木腐尸功。”
云孤城的言语颤抖,动作也随之缓慢了许多,力量完全消失了。
言藏花的脸上绽露出笑容,就仿佛春日里的冰雪缓缓融化,眼底充满残酷,冷淡,就宛若出鞘的刀锋,道:“你没想到吧!”
诚然,云孤城根本没有料到,对方竟练成了江湖失传百年的魔教绝学西域枯木腐尸功,此功与少林金刚不坏护体神功乃天下两大绝技,一是刚猛无比,一是阴柔无双,虽各有所长,却是异曲同工。此时云孤城才真正明白,言藏花为何脸上苍白如雪,雪一样,没有颜色。
真正可怕的高手,永远是深藏不露。
云孤城的眉头皱起,他知道今日的对手绝非轻而易举便可以打败,心底的杀机,就仿佛笼起的晨雾,越来越浓。
“你的剑......”
“株花为剑,有何不可?”
“花为剑,剑气藏于花中,令人精神松懈,不失为取胜的妙法。”
“剑杀人,是由于人的驾驭,花伤人,同样也是由于人的驾驭,因此,是剑是花都一样,只要出手的速度力量,达到极限,同样可以杀人于无形。”
“诚然,可是阁下的剑却......”
云孤城闻言,凝望手中的株花,花瓣早已被剑气震落,化作数点寒星,封住对方的穴道,只剩下光秃秃的花梗。月光下,越加凄凉,凋落,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然而,云孤城却轻飘飘的一挥,原本平凡的花梗,竟仿佛赋予了生命,充沛着无穷的真气,飞舞在天地间。
光芒再现,剑锋回转,剑尖若幻,竟比初时多了份诡异。
诡异闪动间,言藏花僵直地站在原处,这份诡异仿佛就在自己的眉睫间,又仿佛在虚无缥缈间。
诡异闪落不定,却忽然间不见了。
言藏花的眉头皱起,眼神中闪过奇异的光芒,仿佛发现了奇迹,觉得那一剑仿佛很熟悉,又仿佛很陌生。
他拳头飞舞,凌空而下,左袭对方的眉心,右攻对方的肋骨,挟起漫天的真气,闪电般落下。
“僵尸拳。”
拳风凄厉,竟然比对方的话语还快,胜过风,掠过电,避过了战者的视线。
他的人移动缓慢,拳的变动却很快,招没有使出,却已随心所欲。
慢的步伐完全应和的快的拳势,仿佛奇异的步伐应和美妙的韵律,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剑锋是冰冷的。
冰冷的剑锋已触到了衣衫,甚至可以听到剑锋触在皮肤上所发出的声音。
言藏花的表情很痛苦,就仿佛看见自己的鬼魂站在自己的眼前,脸上堆满了僵尸般的笑容,仿佛绽裂的雪冰,充满无限的神秘诡异,死亡的感觉袭上心头。
言藏花的心境也同样发生了变化,脸上堆起的笑容,僵尸般凝注着溅血的长剑,竟说出一句令人无法料想的话语,“我真的可以放弃了,是该休息了。”
说完,他倒下了,倒在自己的血泊里。
星光下,他的脸苍白而美丽,眼底竟残留泪痕,笑容神秘而灿烂,给人留下永远无法磨灭的深刻印象。
难道江湖中人的生命,终点便是如此吗?
夜很静,没有任何声音。
风仿佛走远了。
星无语,人呢?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