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
雾,淡淡的雾。
雾中有人,直冲而起,仿佛看到了东方的曙光,一直走下去,纵然前面有死亡等待,他也绝不停步。
他一直走着,没回头。
雾消逝在山间的时候,他到了神针山庄。
神针山庄坐落在苍山洱海间,苍松翠柏,参差交错,高耸云天,配以碧草如茵的草坪,满坡的灿烂鲜花,给人一种无法言说的神秘感,仿佛踏入了人间仙境。
阳光下,满坡的红山茶灿烂如锦,放眼望去,令人心旷神怡。
红衣少女身背小花篓,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山歌小调,手拈着不知名的野花,蹦蹦跳跳的,沿着羊肠般的山径走下来,走到庄前如茵的草坪上,满面纯真,稚气......
如此纯真,稚气的美丽少女,有谁能不喜欢?有谁能不怜惜?
他真不忍心破坏她的世界,看着他飘扬的长发,天真的笑脸,明亮的眸子,雪白的脚丫,奔跑在软软的,柔柔的草坪上,碧草轻柔的刺在脚心,就仿佛情人发丝轻拂脸庞,麻麻的,痒痒的,说不出的舒服。
兔儿蹦跳着,伴着主人奔跑着,时而停下来,啃着湿润的青草,主人也趴倒在草坪上,以手倚着下巴颏,凝望活泼可爱的小兔,沉思;身后的脚丫上翘着,交错摆动着,别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令人不油地想起自己的童年。
原来人生如此美好,劝君好好珍惜生命,尽情欣赏自然的魅力,领略人生的美好。
月无痕已经走到了庄前的草坪,很轻,很慢,小心翼翼的样子,竟显得有些笨拙,蹒跚,他实在不愿意打扰,红衣少女的那一份沉静的凝思。因而他走路的姿态显得有些笨拙,蹒跚。但尽管如此,红衣少女还是觉察到了。
她天真的脸上,展露出愤怒,眼神中充满着说不出的厌烦,生气的样子,就仿佛摇曳在风中含苞待放的蓓蕾,充满天真的稚气,可爱到了极点。
“你是谁?在这里乱闯?”
话语清脆,仿佛山间的莺啼燕咻,充满天真稚气,竟带有几分质疑。
月无痕停下了脚步,不禁一声叹息,凝望红衣少女,鲜红如山茶般的衣衫,飘扬如瀑水的长发,眉如远山,眼如秋水,不施脂粉,约十六七岁,充满青春活力,仿佛开深山幽谷深处的,一株兰花,自然芬芳,清雅脱俗,不食人间烟火,完全是天然的,不加任何雕饰。
她的美丽,近乎完美,根本无法形容,她的美丽就仿佛天空最亮的星儿,灿烂辉煌,充满光芒,却不失永恒。
她就仿佛一尊美丽的女神,纯洁,高贵,朦胧,可以从远处静静的守候,但绝不能亵渎。
月无痕看了一眼对方,不知为何名满天下的剑客,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匆忙间,竟低垂着头,道:“我没有,没有呀!”
不知为何?他话语竟有些颤抖。
红衣少女闻言,道:“你是大人,还说谎。”
说完,他竟纵身扑来,纤手探出,如葱般的五指合拢,隐喻着九种变化,携淮南鹰爪的无穷真力,以无人能及的声势,疾扑向月无痕。
他的手指修长,洁白,芊柔,润滑,根本无有缚鸡之力,相反比较适合拈针绣花。
然而就是这双手,发出了天下绝无仅有的致命一击。
所有的动作都是奇快无比,出手狠毒,辛辣,根本不容人回避,更不容人有还手的机会。
月无痕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在激动之余,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厌烦,却原来是红衣少女竟会武功,而且出手甚是狠毒,辛辣。
月无痕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竟仿佛随风飘起的柳絮,轻飘飘的,荡起数丈,紧跟着,探臂而出,一记兰花拂穴,融合空手入白刃,淮南鹰爪,分筋错骨,凌空封穴,数种武林绝学于一体,叼,捏,叩,戳疾封红衣少女手太阴经脉的太渊穴。
他的出招手法精妙,瞬息万千,根本绝非一般武林高手所敌,更何况是红衣少女。
红衣少女不禁一声惊呼,天真的笑容,变成了惊讶,眼神中充满疑惑,陌生的凝望着对方。
月无痕的指尖在触到对方衣衫时,真力幻化千万缕涛水,最终沉入大海,无声无息,仅是轻轻地在对方的太渊穴上轻轻地戳了一下。
但即便是这样,红衣少女痛得满脸惨白,又羞又恼,凝注着对方,不知何时,手里紧捏着数枚寒针,阳光下散发出犀利的光芒,虽细微却朦胧,就仿佛远方的雨空,洒下的流星,挥手间,一逝而落,短促却灿烂,瞬间的辉煌,足以令人眼花缭乱,叹而观止。
漫天的银针,漫天的花雨,轻轻的,柔柔的,灿烂般如鲜花,辉煌般如阳光,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深谷幽香,以“漫天花雨”的手法,疾扑向月无痕。
月无痕抬首凝眸,脸上挂着冷冷淡淡的笑容,似笑非笑,若嗔非嗔,衣袖轻拂,一记袖扫流云,内涵小天星的掌力,疾扑向对方。
他的攻势连绵,仿佛长江的涛水,沙漠的暴风,扑面而来。挥手间,宛若浮云流水,飘忽虚幻,随心所欲。
银针受内力一阻,竟仿佛绽开的鲜花,花瓣纷落,轻飘洒下,如雨丝般,灿烂,辉煌,美丽极了。
紧跟着,月无痕原地旋转,仿佛陀螺般,发出“嗡嗡”的声响,挥手一记翻云覆雨,轻灵的手指,或捏,或接,或拢,将所有的银针,接在手里。
红衣少女见此情景,不禁满脸惊恐,天真的眼神流露出一抹哀怨,道:“你敢欺负我,我告诉我祖母去。”
说完,红衣少女,手拈着绣鞋,赤着脚丫,仿佛一阵风,消失在神针山庄。
月无痕凝望红衣少女消失的背影,不禁脸上便露出迷人的笑容,缓步走进神针山庄。
神针山庄,不愧为天下名庄之一。
四重院落,青板石铺地,道路两旁,苍松翠柏,参差交错,高耸云天,闪过院落,穿过廊,绕假山,跨方亭,步楼阁,雄伟的庄园尽收眼底。
大厅里一片沉寂,可以听到停息的风。
没有人,为何偌大的厅堂,空无一人?
月无痕满面持重,缓步踏入厅堂。
“月无痕有事求见薛太君”,话语飘渺,隐约传出,冲上万里云霄间,他利用的正是千里传音的不传绝技。
话语刚落,厅堂西北角月亮门闪落出数人,其中一人正是红衣少女,搀扶着一位年过古稀,白发苍苍的老夫人,看老人虽然年过古稀,神情如长江皓月,鹤发童颜,眼昏若秋月浓烟,眉白如晓映霜,着青裙素服,可见昔日的俊美,眼角眉梢带有一种威严,令人肃然起敬。
“天涯寂寞·长剑相伴,寂寞剑客月无痕,亲身大驾,神针山庄,不曾远迎,万望谅解。”
说完,薛太君倾拄龙头凤尾杖,缓步走到大厅正座。
月无痕忙站起身,拱手为礼,道:“晚辈,有事相求,万望太君相帮,无痕定当感激不尽。”
话未尽,红衣少女,不禁小嘴一撇,讥笑道:“求人帮忙,还敢欺我,难道—”
说完,红衣少女竟转向薛太君,充满天真稚气的脸上,便露无限委屈,故作撒娇姿态,道:“太君,您老不可答应他的请求。”
言语间,红衣少女竟转向月无痕做了个鬼脸,十分得意的,站回了原地。
月无痕满面含笑,视若无睹。
薛太君伸手拍了拍红衣少女的头,无限怜爱,尽现颜表,笑道:“你啊,岂可对客人无礼,越来越没教养,都让我给宠坏了。”说完,老人转首凝注月无痕。
“不知—,看老生能否”
月无痕心底暗自琢磨,无意间开罪了名唤“媚娘”的红衣少女,无疑开罪了薛太君,销魂针只怕是—,一时间,他竟不知如何应答是好?
薛太君似乎看出了月无痕的忧虑,不禁一笑道:“寂寞剑客,无需为开罪媚娘懊悔,此女性情老身岂可不知,刁钻小气,任性妄为,我薛太君,岂是不明事理的俗人。”
说完,薛太君转首薛媚娘,斥责道:“都是我给你宠坏了,学了点皮毛功夫,自认为天下无敌,今日吃亏了吧?还不给我退下。”
话语轻柔,仿佛夕阳下的沐风,软软的,绵绵的。
薛媚娘满面委屈,欲言又止,无可奈何地退出了厅堂。
凝望薛媚娘消失的背影,薛太君不禁发出一声叹息,仿佛发自心底深处的颤栗,深沉,浓重。
洋酒,薛太君才缓缓的道:“都让我给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真是可怜天下慈母心,惭愧惭愧.....”
话语一顿,太君道:“请说吧,寂寞剑客。”
月无痕满面羞愧减退,正色道:“太君,神针乃山庄镇庄之宝,若非事关人命,无痕绝不轻言借用,但不知——”
下面的话虽然没有出口,但目的却十分明确,不容置疑。
薛太君闻言,脸上的表情变化数次,时而苍白,时而凄凉,时而激愤,时而沮丧,挥手间,喝退了所有的壮丁奴役,空荡荡的大厅只剩下月无痕与他自己。
四下里一片沉静,没有风。
不知何时,阳光灿烂,仿佛情人般的手轻抚着大厅,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薛太君的眼底闪露出凄凉的光芒,满面持重肃然,道:“寂寞剑客,销魂针早已在二十年前,便遗落江湖啊!。”
话一出口,月无痕不禁失色,脸上便露出沮丧,失落的神情道:“怎么会这样、”
薛太君一声长叹,道:“实话说,当今天下知道此事的人也不过你,我,与盗针者。”
“难道‘折花剑客’薛千堆,‘销魂孤雁’凌千尺也不知道吗?”
“他们同样也不知道,否则,他们也不可能身受月圆夜子午断肠痛楚,一切都怪老人心高气傲坏了大事,落了个损了夫人又折兵。”
“往事如烟不堪回首呀!”
“难道太君就不曾寻找过吗?我何尝不曾寻找,但是人就仿佛石沉大海般,杳无音讯,世间根本就没有此人,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曾留下。”
“难道人世间真有如此离奇的怪事,不知太君能不详细告知月无痕?”
薛太君凄凉的脸上便露出无奈的神情,一声长啸,道:“既然事已至此,老生只有据实相告。”
销魂针,天下人都知道此物乃万锦堂燕问天所致,分为七七四十九枚还魂金针,九九八十一枚销魂银针,乃神医梁一针所拥有。
事隔尽千,还魂金针流传到了“怪药师”花百变的手中,销魂银针则流传到了“笑扁鹊”薛无敌的手中,一时间竟搅起了一场血雨腥风,剑影刀光,这便是江湖上著名的龙虎斗天京。
最终两人以年过古稀,不得以停手。
然而他们的后人却没有停止争斗,依然持续了数年。
最终,神医笑大少为了天下苍生,竟背叛师门,远赴南海飘渺仙阁;而恶医丁春楼却已经深得花百变真传,携还魂针投身百恶城,已避江湖仇杀。然而又有谁知道,薛无敌竟暗自培植新人在收弟子,一气之下竟将江湖失传的两大绝技,折花手,销魂针,全部授予闭门弟子薛飞天,也就是神剑山庄的主人。
薛飞天,故去后,临终将销魂针托老身,岂料深夜竟有人上门寻针。
薛太君岂可轻言便给,当场动手,竟与来犯者,打了个平手。
无奈间,两人击掌订约,三日为限,针放厅堂,任君盗取。
岂料对方竟在第三日的午时,也就是一天中最亮的时候,在“折花剑客”薛千堆,“销魂孤雁”凌千尺,薛太君,数十位高手的眼皮底下,将销魂银针盗走,并留下一句话”阳光灿烂的日子,谢谢君之美意。下面落:石小楼。
薛太君看到字签匆忙藏入袖中,并没有告诉儿子以及儿媳实情,神针被盗一事,仅是告诉两人,薛家的仇人是石小楼,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将其找出来,以泄心头之恨。
后来,薛千堆,凌千尺在东海蓬莱岛,飘渺阁发现了石小楼,与其交手却不料被对方一记销魂针,刺伤了手太阴经脉,以及足太阴经脉,导致了两人在月圆夜深受万蚁噬心之痛。
薛太君虽有薛无敌遗落遗书“药理九篇”,却也无法根治亲人的痒痛。
薛太君不禁有些懊恼,曾多次远赴南海飘渺阁,却独不见石小楼,此人就仿佛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更好似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此人,根本无处寻觅。
说完,薛太君不禁长长的舒了口气,积压在心底的多年的,郁闷终于一吐为快。
她的脸色渐渐的恢复了平静,眼神同样恢复了往昔的沉寂,凝望满院的梅花,无语。
风起,梅花柳絮漫天飞舞。
风落,无边木叶萧萧洒下。
天地间又平添了凄凉几许。
叶落,风远,人呢?
人岂非是飘落的枯叶,随风卷起,飘舞荡漾,最终无力地落下啦!
天地本是无情。
薛太君慢慢的站直了身子,站在厅外的屋檐下,凝思许久,最终说出一句话:“寂寞剑客,他日行走江湖时,若遇到石小楼,莫忘了,替老身寻回销魂针,老身感激不尽。”
话语真诚恳切,竟有些呜咽,令人心情沉重,不得不接受垂暮老人的请求。
月无痕没有阻止薛太君的一拜,他明白薛太君的深意。
他不敢抬眼看薛太君,他可以感觉到老人苍老的脸上,已经是泪珠涟涟,他不忍心,也决不能拒绝暮年老人的请求。
“记住,石小楼左手有一处刀疤,长约寸许,很窄,很浅......。”
说完,薛太君一飘身,竟仿佛一阵风,来的突然,去的更加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月无痕站在庭院里,凝望满眼落花,心情不禁一阵莫名的激愤,难道--
夕阳沉没的时候,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候。
因而诗人有曰“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人站在夕阳里,凝望即将沉没的斜阳余晖,斜阳很美,很红。
不知何时,远方淡雾隆起,夕阳在雾中很红,很红。
淡雾慢慢升起,扩散,最终将人笼罩在雾里。淡雾打湿了人的发丝,同样也拂上人的眉睫,慢慢地凝结成水珠。
夕阳里水珠滑下,散落金黄色的光华,灿烂耀眼,令人神驰。
暮色降临的时候,月无痕踏入了大理城。
长街清冷,路人稀疏。
远处,灯笼时明时暗,在晚风里摇曳不定,仿佛在叹息着人生的悲欢,更仿佛呼唤着深行的客人,停步驻足。
长街的尽头,停车客栈。
冷风卷起长久的落叶,漫天飞舞,四周笼罩起无言的肃杀,秋意渐浓。
月无痕到了停车客栈,客栈不算太豪华,却也干净,约有七,八张方桌,二十四,五把方椅,擦洗得十分干净,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心情舒畅,。
月无痕抬眼四望,食客依稀可见数人,可见老板的生意还算可以。
角落的一张空桌,擦抹的比较干净,月无痕跨步走了过去,坐了下来。
伙计早已将泡好的普洱茶斟满,笑容堆面道:“客官,您想吃——”
月无痕一笑道:“伙计,简单给兄弟弄几个可口的小菜,再来七两‘竹叶青’。”
言语间,月无痕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块银锭,约六,七两,轻轻地放在桌上。
伙计见此情景,笑脸更加浓重,眼睛就眯成一条缝,拾起银锭,笑呵呵的走开了。
钱,可以驾驭人世间的全部。
它,可以令人狂疯狂,也可以令人沮丧,可以令人兴奋,同样也可以令人亡命。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天下岂有不爱财的人,就连得道的高僧也不例外,不然怎么会有一句话“老和尚不爱财,多多益善。”
月无痕凝望伙计消失的背影,心底琢磨着,不禁发出一声无奈的凄笑。
就在这时候,有人朝这边走过来,抬眼看竟是薛媚娘。
神针山庄的薛媚娘。
薛媚娘满脸天真,充满神秘的眼神中,散落千般柔情,万般宠爱,凝望着月无痕,笑道:“我可以坐下吗?”
月无痕一笑,道:“当然。”
薛媚娘闻言不禁笑了,仿佛身披的红衣都尽情的笑了,笑得很真,很纯。
“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吗?”
话语很简单,说出来竟充满儿童的天真稚气,很缓,很慢,有些迟疑,仿佛有些胆怯,但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说了出来。
他的脸充满着稚气,他的眼神充满着稚气,但他的心境更是童心未泯,因此他的行动才有些无常,但却可以为人理解。
月无痕笑着凝视对方,充满怜爱,道:“你回去吧,江湖生活不属于你这种小女孩。”
薛媚娘没有申辩,眼帘低垂,美丽深情的眸子,竟有泪珠滑落,打湿了睫毛,无奈地凝望着月无痕,仿佛在请求,却没有开口。
在那一瞬间,月无痕寂寞的心底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凝望少女含泪的娇面,梨花一枝春带雨,竟不知该如何应付?
是拒绝,还是接受?
一时间,人世间的万物都静止了,流水,秋风,落花,飞絮......,他的人也随之沉入静寂的大地,渐渐地与自然融融汇在一起。
女人的眼泪,永远是天下最有效的武器。
男人不怕流血,却怕流泪。
在流泪的女人面前,男人总无法硬下心肠,任何人都不能,月无痕也同样不能例外。
“别哭了,吃东西吧!”
言语间,伙计已端上了四道江南名菜,东坡肉,西湖醋鱼,钱塘板鸭,荷叶酥鸡,另有一壶上好的竹叶青。
薛媚娘破涕为笑,脸上又恢复了往昔的天真稚气,道:“你是答应了。”
月无痕满脸无奈,笑而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