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夜大暴雨,东海市街道成了泽国,我家别墅的地下室变成了游泳池。
抗洪救灾的人流乱哄哄的,小区的水倒灌回来,别墅后面老张面河的水也顺流而入,地下室的水泵电机日夜不停地轰鸣,吵得我头疼欲裂。
这一觉好长啊,怎么感觉睡了很久?我努力睁开眼睛,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醒了!醒了!”惊喜的声音,杂沓的脚步,乱糟糟的一切!
我定定神,看清了眼前的父母:“你们怎么突然有了白发,突然衰老了?你们不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管吗?发生了什么事?”
父母大喜过望,眼泪哗哗直流:“女儿啊,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没有你,我们哪有心思去管别的人,别的事!”。
医生告诉我已经昏睡了四个月。
我做了一场大梦,经历了上个世纪慕容家姨妈们的青春时代。
梦里的一切日日萦绕在心,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父母同意了我和小黑的婚事,并不遗余力的筹备着。不等身体完全恢复好,我就让黑子陪了去文家河。
我买了鲜花,辗转找到堤坝外的老墓地,我要祭奠一下曾经美丽的姨妈们。
我站在墓地边缘,仿佛看见月姝、月璃、月鸾、月美,一个个走出来,对着我欢笑、流泪。曾经的青春美少女,如今躺在了土馒头之下,寂寥荒丘,野草覆盖。
岌岌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年复一年的荒寂,年复一年的重生。人生一世,犹如草木一秋,留存下来的,是另一个生命,另一段故事。
我站在那里胡思乱想,黑子在一个一个辨认墓碑,疯长的野蒿遮蔽的密密实实,寻找起来有些困难。
一个穿驼色方格西服,肚腩微凸,大背头梳得溜光水滑,面色红润健康,三十多岁的男子走过来,自我介绍说:“我是文家河的新任村长,我已在远处注意你们好久了,你们是不是回来迁坟的,是谁家亲戚?这是片老墓地,许多人家多年不回来了,找也找不上。”
我告诉他想找月璃姐妹的坟茔,他恍然大悟的样子:“是她家亲戚啊!听老辈说她长得那个美啊,现在再找不出那样俊的人儿,简直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就是命苦,年轻轻的没了!才二十二岁呐!她那几个姊妹,也都是一等一的人才,没想到命都不怎样,一个一个跟着去了!诺,就在东北角,那边有四棵松树,听说是月璃的女儿栽下的,已经多年没回来看看了!”
我走过去,把四捧鲜花一一摆放在她们墓前,鞠躬行礼。泪如雨下:“亲爱的姨妈们,我准备把你们的故事写成小说,拍成电视,让你们的生命再鲜活一次。让更多人知道你们的故事,唏嘘着你们的伤心,迷恋着你们的笑靥,让曾经的荒唐年代不再重来!”
走出墓地,年轻的村长仍站在那儿。似乎在等着我们。我走过去告别。
村长很有礼貌地笑笑:“我不想过问你们的隐私,只是希望你们给月璃的后代带个话,今年潍河大堤要加高加宽,这片老墓地要迁移,每个坟茔补贴两千元。他们有时间回来就自己迁,没时间回来村里统一迁移。”
他用手指指远处的树林:“新墓地就在那边树林里,老树已经挖掉了,这几年潍河缺水,沙滩已经东退了三里地,那边不会被水淹的。村里的老少爷们都认为很合适!”
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小黑,这时突然插话说:“我代表长辈们先谢过了,还是让我们自己迁移吧。我回去后我就组织联系!”
小黑神通广大,联系到了月芽儿姑姑,并亲自陪她去文家河迁坟。她们先挖出月璃的棺木,四个工人抬着走到新墓地,在刚开挖的墓坑前准备下落时,其中一个一不留神,脚下被树桩绊了一下,棺木落地,底部的抽屉滑了出来,露出了两个正方形木匣。众人哗然:“这棺木原来还暗藏着机关啊!”
小黑机灵,马上指挥工人后退,把月芽儿请过来。
木匣上各有两把铜锁,月芽儿让黑子砸开:里面赫然是一堆宝贝。但具体是什么,小黑不太认识,只看见好像有两只玉质酒杯,还带着两只小耳朵。
月芽儿惊异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玉羽觞啊!
但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怎么会是一对呢?他听父亲说过,这玉羽觞价值连城,是古代慕容家族的传世之宝,拥有者即拥有无上的智慧和美貌,是皇后命格。寻常人士觊觎不得,否则命运不祥。一只在月璃手里,他已经做陪葬品随葬了。另一只辗转到了月鸾手里,很可能她骨灰盒的失踪与此事有关。
但是,现在的状况是:子翔给月鸾的那只,怎么也来到了月璃的棺木里?
月芽儿让小黑帮她收起,不要声张,现在的棺木底部机关已毁,无法再装殓这些东西,二层底部却安然无恙,月芽儿不想惊了母亲的安眠。
回城后,月芽儿把宣窑的瓷盘、均窑的水盂托斗、铁画轩的海棠壶,以及玉壶、玉羽觞,全部献给了东海市博物馆。
东海博物馆,因为馆藏清朝状元卷被另一个城市久借不还,一直追缴不上来。另一个城市打着弘扬古州文化之名迟迟不送,这边也不好抢夺。
没有炫目的正式藏品,又没有引人入胜的故事文物,东海市博物馆在同类博物馆里一直籍籍无名。
现在终于有了自己的镇馆之宝,一举扬名天下知,每日来参观的络绎不绝。
东海博物馆最新展出绝世珍品玉羽觞的消息,经过媒体持续发酵,蜚声海内外。
旅居美国的著名画家慕容枫先生,在儿子陪同下来前来参观博物馆,他儿子小慕容先生是美国著名印象派油画家,对宣窑的看盘、明代的玉壶欣赏不已:“父亲,你看这宣窑的红瓷盘,犹如雨后初霁,简直比红宝石还要明亮!这玉壶上的牛血纹,血色深红暗沉、于庄重威严中流露出杀气腾腾,古代人对色彩语言的了解掌握,简直到了极致的地步啊!”
慕容枫递过放大镜:“你用这个看看那条水盂中的蚯蚓走泥纹,那些个青蛙卵纹!”
小慕容先生趴在展台上,用放大镜仔细观察:蚯蚓走泥纹,用气泡一个个串联一体,成立体的爬行状;青蛙卵纹,小气泡包裹着卵核,一摞摞正欲孵化而出。
小慕容惊奇地张大了嘴巴:这些标为宋代青瓷的宝物,或呈现玫瑰红、或月白、或天青、或海棠红,每一件都活灵活现,美不盛收,灿若云霞!
慕容枫说:“我国古代均窑的技术,不光是高温下窑变裂纹那么简单,你看这些呈色、纹理大小和发布,都做到了人为控制,恰到好处,多一分嫌多,少一点不足。高雅大气,一丝不苟。宋代当朝就有‘家有万贯不如钧窑一片’的说法,清乾隆帝喜欢玉壶,从新疆和田弄了很多白玉,找玉匠雕刻成玉壶、扎斗一类的玉器欣赏赏赐,他也有句著名的评论‘细纹如拟冰之列,在玉壶中可并肩’。可见均窑只好,堪比玉壶!”
小慕容知道慕容枫好为人师。当年陪妈妈从美国回来,回上海找到刚落实政策回沪的慕容枫,以为他们劫后余生,生死相逢,会上演抱头痛哭至昏厥的大戏。没想到却只听了段太平轮的故事,还没有电视上讲的精彩。故事讲完就是一大段教育,仿佛要把四十年缺失的父爱以教授的名义补上。
小慕容耐心往下听着,做好了心理准备:今天的教授课要好长一段时间了!没想到老慕容叹口气结束了:“这么优秀的技艺,可惜失传了!”
他们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当看到玉羽觞时,慕容枫要过放大镜,仔细看了一下捐献人的名字,不禁老泪从横,小慕容赶紧过来扶住:“爸爸怎么了,不舒服吗?”
慕容枫摇摇头,在窗边的卡座上坐下,陷入了沉思,嘴里喃喃自语:“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博物馆后的市政府大楼里,分管政法的文子翔省长正在听取市公安局长的情况汇报:“这是一次故意杀人事件,由小口角小摩擦引起。罪犯杀死五名无辜,毁坏了两个家庭,造成了极坏的社会影响。杀人罪犯原为民警,名叫梁钱,是某派出所所长,与其父梁银丰因婚姻问题造成隔阂,平日不太来往走动。梁银丰老年得子,据称还是私生子,对梁钱骄宠无度,因其娶了个理发女做儿媳,又多年不孕,一直不予原谅,这次听说儿媳终于生了个男孩,主动来探望,儿媳不让上门,结果大打出手。梁钱家与前派出所长家住对面邻居,与前所长因提拔问题一向有摩擦。梁钱回家时,儿媳和老人在对骂撕扯,邻居媳妇在劝架。梁钱劝解不听,一时火起,对天花板开枪。估计本意是威吓,没想到走火打死了邻居媳妇,一看没法收场,就干脆打死了自己媳妇,其父梁银丰夺门想跑,也被该犯一枪撂倒。前派出所长听到枪声出来观看,该犯杀红了眼,想起前段恩怨,也一枪撂过去。更可气的是,该犯连孩子也没放过,跑到对面杀死对方的孩子,又跑回自家杀死自家的新生儿,然后开枪自杀!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文子翔省长作了指示:“该犯丧心病狂,持枪滥杀,罪不可恕,死有余辜!梁银丰咎由自取,死不足惜!邻居无辜受害,做好安抚工作。这个案件是偶发事件,纯属个人行为,要从速从快处理完毕,尽快消除社会影响。切记处理时不要拖泥带水,不要无线上纲,累及其他无辜。”
同一时间,在华丰厂旧址,李呦呦和慕容桦已经站了很久。慕容桦在贵州铁矿呆了几年,后来辞职领着呦呦去了深圳创业,现在已经是著名房地产开发商,被邀请回来参加老华丰厂区的重新改造,那儿,未来将崛起一个新的城池。
城市每天都在膨胀,生活在继续,未来发生的故事已经在酝酿。
朋友们,让我们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