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姝吃过早饭,去大华纺织厂转了转。同事和工友看到她,纷纷打招呼:“慕容书记,您的身体好了?上海很繁华吧?”月姝一边热情地回话,一边询问车间和科室情况,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
离开岗位半年,有些不太适应。于是自我调整作息时间,早出晚归,整日在厂里转悠,又分头开了几次各部门会议,忙忙碌碌半个月过去,月姝才感觉跟上了厂里的工作节奏。
这天下午,月姝去工业局开会,在机关大院碰上了老书记,老书记首先热情地打招呼:“月姝,恢复得怎样?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养好了!”
月姝连忙停下脚步:“报告书记,彻底恢复好了!”老书记笑眯眯地打趣:“南方的水土就是养人,你看我们慕容书记比以前更水灵了!怪不得路市长这一段总哈欠连天呢!原来是被美女缠身呐!”
月姝脸儿红到脖根,窘得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老书记更加乐不可支:“看看!大家闺秀就是不一样!都年纪有一把了,多年夫妻了还害羞不成?!”
月姝无言以对,只得低头任凭书记戏谑,眼睛里竟有眼泪在打转!
老书记哈哈大笑:“这女人是水做的看来不假!开个玩笑都逼出眼泪来!好了!我要去省里开会,就不逗你了!月姝,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党和政府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你赶紧处理完手头的工作!等我从省里回来就作安排!”
月姝想:“大概是调任华丰厂的事成真了吧!”调任华丰机器厂在意料之中,工作也是熟门熟路。月姝没感意外,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准备的,急忙上楼开会去了。
散会时已经快五点,月姝就近买了些水果,今天早一些,她准备回家陪陪月璃。
月姝回家时,路市长也在家里,正从楼上下来,眼圈红红的。月姝吓了一跳,忙问:“月璃怎么了?”
路市长说:“病的不轻!你回来也没照顾她!哪有个做姐姐的样子,快上去看看吧!我今晚有应酬,不回来了!也不用留门,吃完酒我顺便在招待所住下,明天一早就在那儿开会,也省的司机来回折腾!”
月姝也不做它想,赶紧蹬蹬上楼,到月璃房里一看,心酸不已:半月时间,月璃已瘦得脱了人形,眼神也已经飘忽游弋。
这可怎么是好!月姝急的没了主意!
倒是月璃主动开口说话:“阿姐,你把我送到梁家湾母亲那儿去吧!乡下空气好,养一养说不定就好了!”
月姝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应了下来:“我明天去跟老路商量一下,打个招呼,就把你送到母亲那儿去!”
月姝是想起了月鸾的信,想乡下生活清苦,二婶带着月鸾、月美、月婄、月柔四个孩子,生活已属不易,如今再把月璃送去养病,且不说梁银丰是否冷脸,二婶一个人确实分身无术,会吃不消的。
虽然月鸾懂事,但毕竟是个孩子,还要上学读书,时间有限,帮衬的也有限。还是想个万全之策方好!
月姝一夜辗转反侧,至夜半想出了注意,方才沉沉安睡。
月璃少不得又是一夜噩梦缠身,魂哭鬼嚎,战战兢兢一直低声哭泣,到天亮方才睡下。
月姝去厂里安排好工作,径直去了市政府招待所,找到老路后,要求到院里藤架下谈谈。
市府招待所分前后楼,前楼对外开放,接待一般群众及外来客人,后楼以政府会议为主,几个房间也是为领导餐饮和午休用。无会议时非常幽静。
前后楼之间有个人工湖,湖心有个小画舫,绕过藤架走进去,里边竟有菠萝格木桌椅,极为精致,也更为僻静,紫藤爬满藤架,从外面竟然看不出里面别有洞天。
月姝也是跟小花翎来过才知晓,这个园子以前是陈家后院,解放后送给政府使用了!
路市长略显惊讶,但仍跟着月姝走进去坐下:“说吧!什么事这么神秘!还专门跑到这儿来说!”
月姝说:“我有重要事和你商量,我想把月璃送到梁家湾二婶家去,把月婄、月柔接出来跟我们生活!”
路市长拿上一颗烟,手却在发抖,划了四五根火柴,烟却总是点不着。
月姝夺过火柴替他点上,没好气地说:“这次接回两个小妹妹,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自己亲自喂养!你给解决户口问题就行!这事对你一市之长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以后我们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就当做收养来办理好了。”
说完又接上一句:“你怎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得,吓得浑身哆嗦!你又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存在差辈的问题!”
路市长本有些心虚,连忙掩盖道:“我哆嗦什么?你慕容大小姐什么时候做过家务?忽然要接回两个奶娃娃,神仙倒被你吓哆嗦了!一个理由:饥一顿饱一顿的,不把人家孩子饿死才怪!”
月姝道:“这你就瞎操心了!我既然有心接过来,就是做好了思想准备的!”
路市长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只是奇怪,你为啥不接回月鸾,那可是你亲妹妹!借此机会办出户口,现在有了粮票不至于饿死,长大了分配个工作也有了饭碗!”
月姝苦笑:“只有月鸾可以帮二婶干些活!接走她二婶就没有帮手了!月美也十岁了,不太用操心。月婄、月柔刚学会走路,最是难缠!
再说给两个半大孩子办户口,一是费力不讨好,长大了不会跟你亲,等你老了也不一定能养你!二是也涉嫌营私舞弊。我们毕竟还是夫妻,我也不能不顾忌你的政治生命!”
老路还有新的担忧:“那梁银丰会同意吗?那边怎么谈?”
月姝很有把握地说:“这你不用担心!他会同意的,一是他对这两个孩子并不上心,整天骂她们是赔钱的丫头片子!但解决城市户口是千载难逢的好事,他又是个喜欢攀龙附凤的主,定会求之不得!
孩子又没走远,他和二婶随时能看到,他会主动做通二婶工作的。”
老路发现月姝变了,整个像变了一个人!具体哪儿变了说不出来,但却和从前大不一样了,再不是那个冷血无情,一味盲从的贵族大小姐了!有了一丝人间的烟火气息。
老路问:“还有什么要办要谈要交代的吗?”他是想问月璃的想法,却最终含糊其辞没敢问出口!
月姝倒也谨慎:“我这也是为月璃考虑,梁银丰的一对女儿在我们手里,他对月璃和二婶就不敢造次!月鸾泼辣有主意,我看他倒有些惧怕她,月鸾不会吃亏的!就这么定了吧!我先去找梁银丰谈谈,你继续开会吧!”
果然不出月姝所料,梁银丰答应的非常痛快,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生怕月姝反悔。
他谄媚地向月姝表示:“孩子交给你教育我放心,她们从此进入了党的怀抱。有温暖怀抱、有阳光照耀,有雨露滋润,一定会茁壮成长!长大了做共产主义事业的接班人!”
月姝终于领教了梁银丰的巧舌如簧,但在此情势下也不好发作,只好耐心听他继续演讲:“月璃交给我照顾,你尽管放一百个心!我会当亲身女儿一般待她!乡下空气清新,阳光明媚,花花草草的四季常新,时间长了她把心结打开了,病就自然好利索啦!”
事情谈的顺利,月姝第二天就把月璃送到梁家湾,把月婄、月柔接了出来!
月姝抱孩子走时,苏太太送出一个精致的小皮箱,月姝一见忙说:“二婶,贵重的东西就不要拿走了,那个玉羽觞昭示着皇后的命格,我和月璃都没用了!这两个孩子也担不起,还是送给月鸾吧!”
苏太太一愣,似乎没听懂月姝话里的意思,她委婉地说:“月璃的嫁妆她自己收着,这次拿回来我也没打开!慕容家的东西我会给月鸾留着,没这几个孩子的份。但也就是些老瓷器老茶壶啥的,也没见你说的那个昭示皇后命格的东西,那东西起码是个大玉石雕的吧!月璃的嫁妆里倒好像有一个,也不知是不是它?”
苏太太指指手中的小皮箱说:“这里面是几件上海铁画轩的紫砂壶,老物件了,是我当年的陪嫁,给孩子留着压压箱底吧,也算留个念想!我说不定活不到她们出嫁了!”
月姝忙劝说:“二婶别灰心!等孩子们长大了,日子会好起来的!你会健健康康地看着她们出嫁的!”
月姝和司机告辞出来,坐上军用吉普往回走,司机走错了路,走到了南坝崖,停车下来问老乡再怎么走。
月姝顺便看了一下窗外的风景:夕阳照在柳树梢上,条条绿丝绦上镀了一层金边;坝崖下的湖水金光粼粼,湖东岸的大片蒲草滩上,却像蒙上了一层金丝绒,毛茸茸的,甚是壮观。
司机问明道路继续前行。此时夕阳已西斜,挂在了西埠顶上,一不留神滑到埠那边去了!天边立马暗淡下来,只有西埠埠顶上,还闪耀着一溜金光,一片绯红色的晚霞,照耀着月姝回家的路。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要赶快赶回去,把两个孩子的户口办回城,落在我的名下,月姝心里暗暗做着盘算。
吉普车走上西埠顶时,天完全黑下来了!月姝回头看了看:不知月璃和月鸾的乡下生活,将会有什么故事发生?未来会有怎样的命运在等待她们呢?
那个有着心形血沁的玉羽觞,到底在谁家呢?还会和慕容家的那只会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