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余娘这些日子在江家的主事风格来看,这个女人极强势,是个说一不二的主,江乐亭死之前,她的温婉柔顺不过是装出来的。
江乐亭自问,这些日子她很是小心翼翼,应该没有出现任何错误,会让余娘转变主意,觉得她不适合做江陶然的贴身丫鬟。能让余娘换主意的,只有陶然,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这些日子余娘对她都过分好了些,那模样,不似母亲对女儿的疼爱,倒是有几分像是在“讨好”。
一个母亲,有必要刻意去讨好自己的女儿么?又是新衣服,又是新首饰,江家还在居丧期间,看上去太反常了些。
余娘这边谜团未解,而另一边江乐亭有一件事情需要处理,就是吴二的那四大筐货。吴二摔坏了腿,还欠了一堆货款未结清。余娘虽然承诺会照顾吴二一家,可这欠款,总不能求着主人家一起帮着还了。
吴二娘一心照顾吴二,货拿回来就丢在一边无心处理。吴二整日看着那一堆东西唉声叹气,不忍看着这些东西砸在手里。江乐亭动了心思,说服不了吴二夫妻,就让小胖子吴大郎将那些东西取一些给她来处理。
江乐亭让安氏一家帮她缝的那些福袋,就是来做这个的。
针头线脑和小饰品每一样都很便宜,若是挑出去卖,不知要走多远的路等多久,才能全部出手,江乐亭把那些东西分开,按着价格不同分别装到不一样的福袋里面去,又把安氏做的好的小糕点,也选出来包好放进去。缎子的福袋二十文一个,细棉的十文一个,普通棉布的五文一个,细麻的三文一个,就算是价格相同的袋子,里面装的东西也会有不同,而且买之前,是不能拆开来看过再选的。
正月十五华阳城中处处花灯,这一日比除夕还要热闹,街上熙熙攘攘,每家每户门前都挂着好看的花灯,争奇斗艳。平日不出门的女眷这一日有人陪同着出来看灯,入夜之后花灯点起来,街道之上亮如白昼。江乐亭带着她那些福袋,货担上挂着花灯在街边摆了个小小的摊位。
这一日很多的小商贩都在街边摆摊,女眷们身上会带钱,那些精巧的小东西,总会吸引女子的目光。为了吸引更多的人,很多小商贩都会在自家的摊子前挂上好看的花灯。
江乐亭货摊前挂着的,是一盏荷花灯,层层叠叠的花瓣做的极为逼真,点亮之后,每一层的花瓣都会以不同的速度方向旋转,极为好看。那是去年中秋节时,江余带给江乐亭的礼物。江乐亭极喜欢宝贝,就一直藏着没拿出来。这一年江府白事连连,自不会挂花灯过节。而她也已是人去楼空,这一盏荷花灯也就只能留在她原来的屋子里落尘,还是前几日吴二一家搬去她那屋子之后,她在角落里找到的。
去掉灰尘,荷花灯依然熠熠生辉,一年的存放并未损坏美丽的色泽。荷花灯的精巧一会儿就吸引了人在摊前驻足,看过了灯,又看看江乐亭拿出来卖的东西。江乐亭不紧不慢地将福袋摆出来,看着人差不多了,才清了清嗓子,将那些福袋的价格一一标明,并且申明,买之前是不能拆开看里面装了什么的。
江乐亭在绸缎的福袋上下足了本钱,用金线来刺绣,华美的丝绸光芒和金线,再加上安氏极好的手艺,那些福袋在灯下粲然生辉,二十文一个的价格,甚至都不够江乐亭当初买那些绸缎布头和金线时候的花费。
这种新鲜的方法吸引了许多的人,只是看得人多,却没有一个真的上前来买的。毕竟不知道袋子里装了什么东西,这钱交出去,可就回不到手里来了。
江乐亭也不急,慢慢摆弄着那些福袋,一边还招呼着:“光这袋子都值那么多钱,都用了极好的料子,请好绣娘来做的,里面的东西取出来,这袋子还能做钱袋用。”她年龄小,招呼起生意来却似模似样的,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倒是吸引了更多的人驻足。
看到周围的人渐渐多起来,江乐亭把那荷花灯转了一下,漫不经心好似随手一动,却给了一直在外面等候的人一个小小的信号。
安氏的女儿维雅儿,和张大胆的儿子张有财一起走了过来。维雅儿今日穿了新衣服,水红色的细棉对襟褙子,银红色满地绕枝莲裙子,领口袖口都绣着花纹,头发上插着几朵绒花,衬着她一张脸粉嫩漂亮。张有财身上依旧是前些日子见过的那身衣服,不过这次洗净了油污,一张小脸儿也洗的干干净净,头发整整齐齐地梳起来,看上去少了几分顽劣,多了几分文雅。
两人来到江乐亭的摊前,维雅儿站定,挑挑拣拣看了好几个福袋,问道:“你这袋子,不拆开看,我怎么放心买,万一里面塞了什么不值钱的破东西呢?”
维雅儿的疑问也是那些女眷的疑问,她们纷纷附和着维雅儿,道:“东西不好可怎么办。”
“这位小姐您放心,买了就可以马上打开来看的,若是东西不好,我这摊子上东西随便你拿!”江乐亭一边说着,一边还抖着手里的福袋,故意放大了声音,道:“您看这料子,这做工,绣线里可是参了金丝的,小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眼光定是一等一,这东西有多贵您自是知道的,里面还放了好东西,我这要价可真心不贵。”
维雅儿看了一眼江乐亭,晃了晃手上一个银红色府绸的福袋,一本正经道:“既如此,这个我要了,东西不好,你要退给我钱!”
江乐亭收钱拿东西,嘴上道:“那是自然,小姐您拿好。”
拿到了福袋,维雅儿看看周围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探究的目光,唇角微扬,就把袋口打开了。
“咦,这龙凤梳看着精巧,做工也还过得去。”
“这兰花儿的绣样画的倒是精巧。”维雅儿从福袋里取出一样,围着的人就会评价一下。
维雅儿又拿出来一个小包,大声说道:“还有粽子糖?小弟,张嘴。”维雅儿把掏出来的糖塞了一颗进张有财的嘴里,福袋里还有几样东西没取出来,维雅儿也不再往出拿,她冲着江乐亭点点头,道:“东西不错,我很喜欢。”
张有财嘴巴里塞着粽子糖,也连连点着头,含糊不清地道:“好吃,我还要!”
人们还想看看维雅儿袋子里都有些什么,她却收紧了袋口,带着张有财离开了。
维雅儿离开了,江乐亭的生意好了起来。那些观望了许久的姑娘们也纷纷围过来,这个要一个,那个也要一双。做生意不论大小,最怕冷清,只要围着买的人多了,路过的人也会忍不住看一眼,再加上这种新奇的购买方式很吸引人,人总是有好奇心的,未知往往最吸引人。若是平时让她们花这些钱来买,也许会有人觉得贵了,还会挑来拣去。这个时候,拆开福袋的瞬间,大家却都觉得自己会是运气很好,抓到大便宜的那一个。
绢花被姑娘们当即戴在头上,带着欢喜继续逛灯会。福袋里的东西大多是一些女子们平日可能买,也可能不买的物件儿,放在一起卖出去,没人会觉得花钱买了不值当的东西,每个袋子里都会放一些小糖果,吃了糖果心情好,更不会有人和江乐亭来计较。甚至有人买了一个觉得不够,又折身回来想再买一个的。
那些二十文的锦缎福袋,江乐亭是真没赚什么钱,真正赚钱的反倒是并不贵棉布和细麻袋子。锦缎福袋别看贵,成本也极高,而且数量很少。而那两样就不同了,做的很多,卖掉的也多。
能驻足她的小摊子还能被福袋里东西吸引的女子,没有多少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她们手里的钱不多,就更想要精打细算地花,二十文对她们来说太贵了,三五文还在接受范围内。别看东西便宜,卖掉的数量多,赚的钱也不少。
东西比江乐亭的预期更早就卖光了,江乐亭将铜板小心地收好,挑着空了的货担正准备回去,在她的面前却停下了一抬轿子。
那轿子小巧精致,轿帘上绣着精美的牡丹,轿帘上方垂着一排排色彩光鲜的流苏,抬轿的轿夫身上穿的也是新衣,跟在轿子旁边的丫鬟容貌俏丽,穿着讲究,看一眼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下人。
轿帘动了一下,那丫鬟凑上去点了点头,走到江乐亭身前,问道:“小妹,你那福袋还有么?我家小姐想要一份儿。”
那丫鬟长得好,也很有礼貌,江乐亭心中转念,华阳城中的富户她几乎全知道,却不知这轿子里的人,是哪家的家眷?那轿夫和丫鬟看着都眼生,按理华阳城中的富户她从前跟着江老爷没少见过,他们家的女眷她几乎都认得,却记不起谁家女眷有这般容貌的丫鬟。
江乐亭晃了晃货担,道:“好的都卖光了,只剩下几个做工不好的。”
“都买下。”轿子里有个极低的声音。
丫鬟在掏荷包,江乐亭却摇头拒绝了,“我不卖!”
那丫鬟愣了一下,看江乐亭,“你要多少钱?”
江乐亭仍旧摇头,道:“做工不好的,卖出去客人会抱怨。”说罢,将货担又担起来。
轿帘被掀起一角,一只手指细长的手露出来,“脾气好怪。”轿中人轻叹一声,语气淡淡,听不出是调笑还是赞叹,帘子一动,那只手又缩了回去,轿夫抬起轿子,向前走去。
江乐亭抬眼望望,暗中嘀咕道:“好像没见过,是谁家从外地来的亲友么?那小姐手不小,不知道脚大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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