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几天日子下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三日未停,整个城里银装素裹。
自打那一日的事后,南氏总觉得心神不宁的。一大早身披一个厚重的貂裘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眉眼间含些忧愁,时不时的往窗外探望一眼。
秋红撂着厚重的门帘进来,刚跨一步便被她扯住了手心,眼含急迫的问道:“怎么样?老夫人那里怎么说?”
秋红摇摇头,一眼看夫人穿的如此单薄,握在自己手心里的手都是冰凉的,寻了个暖炉往她手里塞,忍不住抱怨出声:“夫人,也别太忧心了。三姑娘再怎么说也是大夫人亲生的,老夫人不会拿她怎么样的,她这么小,自然是被人陷害的,也就是教训几番之后寻个理由就放出来了不是。”
南氏摇摇头,娥眉簇了起来,心忧无半分减淡,道:“若是平常时段再好说,可如今一大家子都在,连贵妃娘娘都到了,拂了老夫人的面子,她怎能轻易的饶了明伊。”
秋红咬紧下唇,安慰道:“夫人先顾及着自个的身子要紧,老夫人那里有三夫人在。”
“她?”南氏不由低呼了一声,心中警惕的问,“她怎会这么好心,为明伊求情?”
听了这话秋红也觉得不对,心里琢磨不透,当初自个去拜访老夫人的时候恰巧碰上了关氏身边的婢人冬梅,她好似没看到自己一样忧心忡忡的进了老夫人的房子,仔细听来也是为了三姑娘受罚这件事。言说,三姑娘人小受不得重则,望老夫人开恩。
敖氏没多作言,只说一句:“这事我自有打算,你们就先下去吧。”便请了贴身的秦嬷嬷将人打发走了,听她话虽平淡但怒气不浅,秋红徘徊在门外,还是没下狠心推门进去。
她吞了几下口水,佯作漫不经心的倒着杯中的茶水,轻声建议道:“夫人,我看就别管三姑娘这件事了,省的老夫人生气。”
南氏细细一想,秋红一直直言直语的,也经常串门明云阁,十分喜明伊这孩子,时常也会出口反唇相讥于关氏来维护烟云,但如今看秋红吞吞吐吐面含忧愁的模样,定是有事相瞒。她板起脸盛怒的瞪着面前的秋红,断喝道:“今日是否有事瞒我?”
秋红骇了一骇,打翻了手中的杯盏,腿一软跪拜在地上,晓得今日的所见是瞒也瞒不住了,于是头贴地面长跪不起娓娓道来。
明云阁里冷清一片,丫鬟们都被轰到了门外打发去干别的活计,单单留下了烟云和安嬷嬷两人在身边伺候着。
自打从停梅阁回来,烟云的性子敛了许多,不再活蹦乱跳终日唧唧喳喳的模样,似有心事时常在发呆。这时,烟云正站在桌旁泡着手中的茶,摸索了一个青花杯盏出来,往里倒着热茶。安嬷嬷记得原地直打转,看到这边漫不经心的烟云就更是气恼,拔高声音叫道:“茶,茶要漫出来了。”
烟云啊一声方才回身,一个踉跄手中的杯盏应声而碎。
安嬷嬷三步两步走了过去,揪着面前人的耳垂,喝道:“你这些日子怎的了?照顾姑娘也这么不上心,若是不想干了就去后院和翠梅一起扫院吧。”
“别,别!”烟云一慌,忙膝盖一软跪拜在地上,眼噙泪水,直道,“最近看姑娘受了那么大的冤屈,我心里为她不平,嬷嬷便饶了我这一次吧。”
“算了,”屋子里忽而传来轻轻的一声,沈明伊微弱的叹了口气,蹙眉看着面前和静的金铜佛像,淡淡道,“如今烟云在我身边照拂着,我放心。若是换了别人指不定从哪里来的心思想要加害于我。”
烟云听到了姑娘为自己说话,咬紧了下唇不做言,连连点头。
安嬷嬷上前一步,握紧姑娘的手,可沈明伊执意跪拜在佛堂之前不起。
她叹口气,心忧的道:“姑娘何必这么执着,老夫人仅是暂且让你禁足,又没说终日跪拜在这佛像前,这么下去,你这刚好的身子怎能受的了。”
沈明伊阖上眼睛,缄口不言。
安嬷嬷看着她倔强的挺直了身子,跪得笔直的模样有些心疼。那一日敖氏的决定让她很不甘心,大夫人明知自家姑娘是被人陷害的,却不顾三七二十一硬是把姑娘给关到了自己的房子里,说是去查来还姑娘一个公道,可几日托人打听下来老夫人都没什么动静。
这么一来何时才能有个头?
姑娘更是倔脾气,居然提议说要在房间里供一尊佛像来为南氏祈福,言说是自己太过马虎,为二姨娘祈福祈寿,让自个心安。自大那时起,姑娘就执意跪拜在佛像面前,每日都是三四个时辰。
门外秋红来回转个不停,手中拿着一个鲜丽的包裹正在踌躇,忽而下定决心推门而入。
烟云先回头,一看来人大吃一惊,忙起身相迎道:“秋红姐,今日来怎不提前说一声?”
秋红警惕的环顾左右,手比了个禁言的动作。安嬷嬷识得眼色,严肃了面容轻手轻脚的去合了门,自个拉着烟云去门外手着。
烟云本不愿意,但沈明伊也点头,方才别扭的出去了。
秋红几步走了过来,扶着沈明伊慢吞吞的起身,又小心的扶到了床榻上。
“可是二姨娘出了什么事?”趁她俯身的间隙,沈明伊抬头在她耳边低声的问了一句。
秋红摇摇头,将手中的包裹递过去。沈明伊心中狐疑还是接了过来,翻出事几件锦衣毓秀的花袄,还有一个锦盒里面陈列着不少首饰珠宝。
“这…”
看出她心中疑惑,秋红开口解释说:“这是贵妃娘娘送给夫人贺礼中的一部分,绣袄是夫人托贵妃娘娘连夜赶制的。”言罢,她又扫视了一眼周围,将手陇在嘴边低声对沈明伊耳语了几句,“她知道老夫人的脾气说一不二,如今能压制住她的仅有贵妃娘娘了。娘娘的意思是寻个理由接你去南府住几日,到老夫人消气了再回来。”
听罢这话,沈明伊不自主的抬头,看得秋红心里发虚。
她问:“为何二姨娘要做这决定,大母不是说过些日子就会还我个公道么?是否大母在她面前又说了些什么?”
一句话把秋红出言相劝哽在了喉间。她以为小孩子好哄的很,几句话便可以打发了,谁料面前的三姑娘当真有些不一样呢。
她吞吞吐吐的还是照实说了:“老夫人最近没有什么动静,也不知这事耽误到什么时候。二夫人也去劝了,被老夫人给轰了出来,我那日听墙角听到她的意思是咬定是姑娘的过错了。贵妃娘娘说了,能劝就劝些,老夫人对人错事的罪责姑娘又不是不知。”
沈明伊沉吟了半晌,摇了摇头,笑着把包裹塞了回去,道:“秋红姐姐你去回了二姨娘,便说公道自在人心,只要证明了我的清白就好了。”
秋红还想劝解,看到才沈明伊的目光炬炬似很有把握,也点头允了。
她前脚一走,安嬷嬷和烟云就跟了上来。烟云怜惜的拉着姑娘的手,不经人事的她哭哭啼啼泪眼涟涟,直说:“姑娘你怎么这样不懂事?二夫人也是为你好。”
“是啊,”沈明伊一点头,她心里也明了这府里谁真正的好心善心,谁的矫揉造作,自打娘亲死后偶尔还会来探望自己的就是爹和二姨娘了。继而对上了两人的目光,她抿唇一笑,拍着烟云的手,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今日过去了还有明日。再说了,若是今日允了贵妃娘娘的话,住到她的府上,免不了会传出去给人嚼舌根说大母苛责孙女,这样多不好。”
安嬷嬷沉默不语,显然早些就懂得了姑娘的忧心。她迎上一步,问:“姑娘可想好了法子?”
沈明伊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含糊的说:“既然大母不查,那么我们查就好了。”言罢,攥紧了两人的手,道,“如今我落魄至此,又出不了阁门,一切都要依仗你们了。”
安嬷嬷与烟云面面相觑,均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