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家西院,下人们忙活着将一只只喜庆的红灯笼挂到屋檐下。玉家只有在大宴宾客时才拿出来充门面的屏风、字画、摆件,一一给玉延年翻了出来,拿给玉涵眉过目。她看着合眼的,就留下来。她看着不合眼的,才摆到其他院落里。
自从正月初一那天,宫中几个黄门风尘仆仆地送来一大车的布帛珍玩后,玉家已是门庭若市。歧州大户个个打着探病的旗号来看玉涵眉。各色补品,奇珍送了不少。实则个个都是冲着玉涵眉得了康宁王世子宠爱这层关系来套近乎的。这其中最得意的莫过于田苍术。他十分庆幸自己的长子田进良在世子缺少粮草时施以援手。
玉涵眉倒也不摆架子,虽在病中仍一一接待。这也算是她对玉延年的报恩了。她离开歧州之后,这些人脉便全归玉书文所有了。她暗笑,如果这些人都知道曾经的福华太后,如今又给改了封号的瑶华公主安瑶华曾给过玉家上下的警告,他们又会不会如修扬屯兵歧州时那般观望呢?
玉延年的话说得直白,处处透露着商人的精明:“眉娘别怪阿爹!当时瑶华公主着人来警告玉家,不得让你与康宁王世子有任何牵连。阿爹是为了你好,派你触范了瑶华公主,才不让下人瞒着你世子的消息的。如今看来,世子对你是真正上了心的!听陈嬷嬷说,世子对你早的许婚之意,眉娘怎么不早些知会阿爹一声呢?”
对上玉延年三分是关心,七分是为玉书文筹谋的话,玉涵眉三言两语敷衍了过去。
相形之下,陈氏的话便是真正心疼玉涵眉了:“眉娘,你说修将军明明进了庆安,朝野也早就在传他将登基为帝。为什么闹了半天他还只是个康宁王世子呢?难不成他不想做皇帝了么?这可如何是好?他杀进庆安去可是触犯天威的死罪呢!眉娘怎么这般命苦!好容易得了个才貌双全的郎君……”
玉涵眉笑了,说:“嬷嬷放心,天塌不下来呢!这些事不是我们妇道人家能随便参言的!如果扬郎他真的有事,他又怎么可能让宫中皇门送东西过来呢?”
修扬在进庆安后没有急着称帝,而是由钦天监择了吉日认祖归宗。他正式正名为王冠礼,字修扬。算起来,他还是王世嚣的皇叔呢!玉涵眉知道,接下来便是朝中老臣不断进谏,王世嚣悔过自新,写下退位诏。修扬会在正月二十八正式称帝。而王世嚣退位后,仍然做回原来的四殿下。他不是修扬的子嗣,也没有被封王,殿下的身份让他在庆安极为尴尬。王世嚣空有殿下的名号,却无实权。不过,在食邑上,修扬不会亏待于他。前世,李怀瑜不就是借着曾是王世嚣家臣的身份,又从这位失势的四殿下手中讨了个肥差。之后,还王世嚣还赐了他一座宅子么?
这一个年节是玉涵眉在玉家过得最为舒心的年节。她不用再受范氏的气,也不用费心地为玉家经营筹谋。虽然在养病,身子虚了点儿。除却每日应酬前来探病的歧州大户,景旭每天必来与她说话,她的日子倒也过得舒心。
正月初七,景旭的眼睛被医者折开蒙眼的白布。虽然他还有些惧强光,但也好得差不多了。而庆安又来人了。这次来的是二十个宫中禁卫。他们还带来了两封信,全是出自修扬之手。一封是给景旭的,让他必务在正月二十八之前将玉涵眉送回庆安。另一封则是给玉家家主玉延年的。信中,修扬称玉延年为叔父,不过他只说了些场面上的话,并未提及他与玉涵眉的婚事。信末,他加盖了“礼”字印章!
玉涵眉这才明白过来。之前修扬在歧州之所以不与玉延年正式会晤,一来是因为军务着实繁忙,二来,他是不肯顶着修这个姓氏来求亲!他要正名之后,用王姓高贵的皇室身份来求亲!他原来是这般慎重呢!
只是,这家伙居然没有只言片语捎给她!玉涵眉略略有此吃味,又急着为他找理由。他是害羞了呢!算起来,他们地一起时,同床共枕过数夜。除了那次在庆安他的行止有些出格外,其他时候都只是搂着她安睡而已。就连那次在庆安玉涵眉的小宅子中,他也是因为前夜玉涵眉梦中先将他……玉涵眉的脸红了!他一定是害羞了!不然,他不会连一个“爱”字都说不出口!
景旭的眼疾已全痊愈了,与玉涵眉商定正月初九便动身。路上八天时间,出绰绰有余。修扬派来的二十名禁卫和王川王户一起整装待发。
不料初八当晚,玉涵眉喝下一碗日常调养的汤药之后全身出满了红疹子!这些疹子痛痒难忍不说,她又有了发热的迹象!陈氏和陆儿都吓得不轻!这太分明就是天花的的症状!玉涵眉强忍着不让她们闹腾出去,只让陈氏出门悄悄请来医家诊治。她明白,一定是被人给暗算了!
玉涵眉叫来点儿细细询问她煎药的始末。点儿和珠儿都是陈氏一手调教出来的,她们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不过,她们倒底年少了些,又不像陈氏和陆儿,都是多年为婢,有了在大家宅院里处事的警惕。点儿给人钻了空子也不足为奇。
医家开下的药玉涵眉特意嘱咐陈氏抓了一式一样的两副。一副让点儿拿到大厨房里煎着,另一副则由陆儿在西院里悄悄煎出来。
玉家的大厨房中不多时便传来婢子的尖叫声。原来,在陈氏的授意下,点儿刻意出现了疏忽。又一次前来投药的婢子给陈氏抓了个现形!玉涵眉强头痛和浑身的奇痒扶着珠儿去了大厨房。如她所料,给抓住的投药者正是彩儿!
玉涵眉怒极,前世彩儿便配合着玉茹芬给了她致命的一击!这一世,她饶过了她,她却硬要凑上来找她麻烦!
“拖下去,杖毙!”玉涵眉冷冷地说。
下人们个个都惊呆了。玉家从来没有打死奴才的先例!惹了主子,犯了事的奴婢最多不通痛打,转手卖给人牙子!一向心慈心软的大姑娘这次是不是做得过了些呢?
范氏房里的一个婆子说道:“大姑娘,这事彩儿的确罪该万死!但所幸发现得早,大姑娘是不是先请示过主母再下定夺呢?”
不等玉涵眉出声,陈氏喝道:“好个没规矩的东西!主子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奴婢插嘴么?”
玉涵眉眼都不抬,说:“掌嘴二十!”
早就怒火中烧的王川立马跳过去,按着那婆子就是一顿耳刮子好抽。王川本是习武之人,又在气头上。二十个耳刮子还没抽完,那婆子口鼻出血,晕死过去。
一干下人看到这般情形,纵是范氏的心腹也不也再多言了。
玉涵眉冷冷地睨了一眼跪在地上抖得如筛糠的彩儿,厉声说道:“王户,还要我亲自动手么?”
王户早就等这句话了。他大步走过去,如拎小鸡一样将彩儿给拎了起来!
“慢着!”玉涵眉嘴角噙着笑意,慢悠悠地说道,“要选那种铜钱粗细的小棍子,慢慢打。不要半个时辰都没有就咽了气!能多让她活一阵便尽量让她多活一阵子!”
众仆倒吸一口凉气!这种残酷的家法纵是七尺丈夫也受不了,何况是个瘦弱的婢子呢?
彩儿再也把持不住了,她嘶心裂肺地尖叫起来:“大姑娘饶命呐……是二姑娘,二姑娘吩咐奴婢做的……不关奴婢的事……”
玉涵眉满意地点点头,示意王户将吓破了胆子的彩儿放下,说:“真不关你事么?”
彩儿叩头如鸡啄米,颤声说道:“的确不关奴婢的事……二姑娘妒忌大姑娘你得了康宁王世子的宠爱,她想让你破了相,进不得京去享富贵……大姑娘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待到彩儿额头上磕出血来了,玉涵眉才轻哼了一声,却仍是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睨着她。彩儿一哆嗦,又从怀里拿出一朵金光灿灿的簪花来:“这……这就是二姑娘许给奴婢的……奴婢不要了,求大姑娘发发慈悲,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就为这么一朵簪花!而且,那朵簪花居然是出自鸿记,是那次李怀瑜准备拿来讨好玉涵眉的那一朵!它是玉茹芬从陈靖那里骗回来的,李怀瑜拿来讨好玉涵眉不成,潦倒之时他又想去鸿记退货!现在居然又出现在了彩儿手中!想到这一层层的关系,玉涵眉只觉恶心不已。她嫌恶地别过头,说:“杖责二十,卖了!”
王户还没拎着彩儿走远,范氏和玉茹芬便闻讯赶来了!玉涵眉脸上的红疹痒得难奈,她已挠破了几处了!陈氏看得心疼,不管不顾地冲到玉茹芬面前破口大骂:“毒妇,你会遭天打雷劈的!你不想想,当初李家郎君要休弃于你时,是谁帮你说服你夫主留下你的!你这起毒妇,也只配给自家夫主送到他人塌上!”
玉家下人其实对于玉茹芬怀着孩子仍被留在娘家的事多有猜测,今天听陈氏骂出来才了然了!他们再看玉茹芬的眼神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不屑!一个个心里都在嘀咕:都成这样了还想着算计大姑娘!果真无耻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