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郡王笑笑,脸上的笑容分明有些挂不住,他看向小女孩,低声叱喝道:“胡闹,名讳之事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更改的?”
小女孩的大眼晴里快速蒙上一层水雾。“爹爹,我喜欢夏红裙这个名字。”
明郡王手慌脚乱摸上小女孩的脸,柔声说道:“名字算个屁,只要我闺女喜欢,哪怕是叫狗蛋也成啊。”
赵绫暄忍住笑,不禁看向那个围着小女孩转的明郡王。“都说明郡王平日里不苟言笑,没想到闻名不如见面。明郡王是如此宠溺小郡主。”
明郡王呵呵笑着,伸手拉住刚刚改名为夏红裙的小女孩,面容和蔼。“老来得女自然是要宠爱一些。”
赵绫暄微微颔首,托腮看着夏红裙,笑,十分妖孽。夏红裙蓦地睁大眼睛,扑向赵绫暄。“叔叔,我做你女儿吧。”
“呃!”赵绫暄的笑容猛地僵在脸上,转头看向一边的明郡王。“郡王,你看?”
“嗯哼!”明郡王故意板起脸,手伸向夏红裙。“乖,别闹。”
夏红裙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赵绫暄。“叔叔,你不喜欢我么?”
赵绫暄无奈笑笑,扶额,正在为难之际,侍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国舅爷,您要的轿子找来了。”
赵绫暄转向侍卫,向他道了谢又看向明郡王,拱手。“明郡王,就此别过。”着掀开轿帘就要坐上去,却被明郡王的声音拉住。“舅爷一向都是骑马出行,怎么这次想起坐轿了?”
早朝时,明郡王正带着小女儿给太后请安,并不在朝堂之上,自然不知道庙堂上发生的变故。赵绫暄不自觉捂上心口,引来明郡王侧目。“国舅爷这是受伤了?”
“哈。只是些旧伤而已,劳明郡王费心了。”赵绫暄笑笑,脸上满是自嘲的神色。说完坐上轿子,放下轿帘,将明郡王父女阻隔在轿帘外。
坐在轿中的赵绫暄身子随着轿子的颠簸摇摇晃晃,手摸上胸口,有些出神。若真的只是些旧伤就好了。轿子在将军府门前停下,一个轿夫悄声走近轿子,低低唤道;“国舅爷将军府到了。”
斜靠在轿壁的赵绫暄想要开口说话,却只觉得有一团热辣辣的东西从丹田升起直涌到嘴边,不吐不快。略微张嘴,温热的液体从嘴里喷薄而出。赵绫暄忙以手捂嘴,却挡不住鲜红的液体从指缝间流出。
“少爷。”得到赵绫暄归来消息的赵伯看到赵绫暄迟迟未下轿,心中有些狐疑,赶忙上前几步,掀开轿帘赵绫暄脸色苍白,以手掩口,血液不断从嘴里流出滴落在地,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少爷!”
赵绫暄抬眼,在看清来人是谁时稍微舒了一口气。“赵伯,有酒么?”
“有。有。”赵伯忙不迭从腰间解下随身携带的酒葫芦,递给赵绫暄。赵绫暄接过酒葫芦,拔掉酒塞,仰头喝了几口。“咳咳。”他喝得太急,被酒呛到,咳了几声。血沫也四散飞去。
“不要声张,扶我进去。”
赵伯抚着赵绫暄下轿走进将军府,在经过门房时,赵绫暄略微侧了侧头。“赵伯,你去把两世找来。”
“可是。”赵伯迟疑地看着赵绫暄有些不放心,他太过虚弱,以至于给人一种只要放开手,他就会消失不见的感觉。
“我没事,你快去。”赵绫暄缓缓推开赵伯。“麻烦赵伯亲自跑一趟了。”
赵伯看看了赵绫暄苍白的脸,微微叹气,转头走了。
赵绫暄缓慢地迈着步子,一摇一晃地朝着他的别院走去,在降至别院时。赵家老夫人站在他身后的台阶上叫住了他。“你这是从哪儿啦?”
赵绫暄紧皱眉头,本打算置之不理,但又怕被赵家老夫人瞧出什么端倪。只得缓缓转身,向赵家老夫人躬身施礼,强压下那涌到嘴边的温热的液体。“孙儿遇见几个朋友,一时兴起,喝得有些忘形了,还望奶奶不要见怪。”
赵家老夫人嫌恶地别开脸,声音冷似冰渣。“你别忘了你什么身份。每次都喝得醉醺醺的也不怕有心人将你的秘密看了你。”
赵绫暄抬头,看向赵家老夫人,似笑非笑。“奶奶,我有什么秘密?你倒是说来听听。”
赵家老夫人抽了一口气,刚想发作,却碍于和喝醉之人计较会被人说为小肚量。一挥手。“罢了,你去吧。”
仿佛得到了赦令。赵绫暄也来不及向赵家老夫人行礼,转身就走。越走越急,那口被强压下的液体,如同不甘心被压下,重新又升起几乎就要从嘴里跑出。
赵家老夫人看着赵绫暄远去,转向一边的翠红。“这孽畜越来越不把老身放在眼里。”翠红头垂得低低的,教人看不到表情。
赵绫暄打开卧室的房门,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缓步摸到床沿,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半睡半醒间,赵绫暄隐约听得有人说。“您放心,将军只是太过操劳了,加之旧疾复发才会晕倒,只要安心静养,过不了多久,身体就会好起来。”
白两世把手中写好的药方递给赵伯,向赵伯微微笑着。“你按这药方去抓药,用三碗水把药煎煮成一碗,就好。”
赵伯拿着药方,用衣袖抹着眼角朝外走,在走到房门时,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赵绫暄,叹气。这些年,赵绫暄远在北疆,也不知道落下了什么样的病根。
待赵伯的脚步声完全听不到,赵绫暄方才睁开眼,直直盯着白两世。直到白两世再也受不了背后传来的焦灼感觉,转身。白两世走到床榻前,替赵绫暄掖了掖被角。看到赵绫暄眼不错珠地看着他,不由地失笑。“在下脸上是有什么吗?将军这样看着我?”
“我还能活多久?”
白两世微愣,继而莞尔。“将军说的什么话?将军洪福齐天,自然是……。”
“我不怕死,你别拿糊弄别人那套来对我。”赵绫暄别开眼,打断白两世的话。“我的身体什么样,我知道。两世,说实话!”
白两世一改嬉笑态度,面色沉重。他低垂着眼,不敢看向赵绫暄,生怕看到一双渴望的眼睛。“最多两年!”
两年吗?赵绫暄失笑,果然是杀戮太重,上天容不得他了吗?但是这么个偌大的家业,两年时间怎么够?“两世!两世!”赵绫暄猛地抓住白两世的手,话语中满是恳求。“帮我跟上天再借五年,我只要五年就好。”两年时间哪里会够?燕梁四面受敌,要想保住赵家,保住赵绫妍的后位,只能把周边对燕梁心存不轨的国家灭掉。五年又哪里会够?只是在这五年里,他可以培养能接手他位置的后继者。
“将军!!”白两世看着赵绫暄渴望的申请,悲戚。他只是个大夫,能做到的只是尽药石之力,生死之事又如何轮得到他开口。
“哈!”赵绫暄颓然松手,躺倒在床,缓缓闭上眼。“是我失仪了。”拉上被子,盖住头,身体在锦被下不住抖动,低低的抽泣声从被下传来。他不甘!
白两世坐在床边,看着把自己蜷缩在锦被下的赵绫暄,不由地伸出手去,轻轻抚摸那隆起的部分。
白两世从未见过这样俊逸神采飞扬的男人。他站在街角呆呆地看着他,他坐在酒楼窗边,笑容明媚。他看着他大口喝酒,眼神斜飞。在男人的军队征兵时,他不顾白家人不得入伍的祖训,加入男人麾下,至此与白家决裂。他又如何舍得男人只有两年的寿命。
“将军,抛下这一切繁华,跟我走吧!”白两世张张嘴,始终无法把心中所想说出。从他搭上他脉搏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这一生绝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人。即使这个人也许一生都不会脱下戎装。得以陪在他身边就好。
白两世俯下身,用力抱住蜷在被里的赵绫暄。“将军,我不会让你死的。”说罢,放开手,大步向外走去。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