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一滴一滴落下,打在夏漓胸口。夏漓微微睁眼,凌轩眼神空洞,满脸泪痕,夏漓有些无奈,这下玩大了。他本只是想吓唬凌轩,却没想到凌轩的反映出乎他的意料。“凌公子,孤没事,你别哭。”手抚上凌轩脸颊,掌心一片潮湿。
段千一伙同在关键时刻出现的莫香初一并制服了所有的刺客,走到夏漓跟前,单膝跪下。“王上,安全了。”
夏漓笑笑,从地上爬起,来到被俘的刺客跟前,眼神凶狠。“谁派你们来的?”
那刺客冷哼,眼转向一边的莫香初,眼眸中满是恨意。要不是莫香初的突然出现,他刚刚就可以得手,那样的天时地利人和都为他猎杀夏漓创造了无限的条件,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莫香初的出现是他所料未及的,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得手了。
夏漓跟着把眼投到莫香初身上,微笑。“天若不亡孤,你也没法。”
“这次是你运气好,下次可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声音出奇的年轻,年轻得像是不会做这样举动的无知少年。夏漓大怒,伸手揭开刺客蒙在脸上的黑布,一张年轻的脸出现在眼前。刺客桀桀笑着,忽的嘴角流出黑色的血液,头一歪,不再动弹。
夏漓微微叹气,转向凌轩。把凌轩掺起,凌轩还不能从这场惨烈的厮杀中回神。“凌公子,你看,孤没事了。”
凌轩呆呆愣愣看向夏漓,只见夏漓满脸关切之色,手不受控制地向夏掴去。“啪”响亮得耳光声在空旷的夜空中格外大声。
段千一抬头望天,以示自己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莫香初尴尬地摸摸自家鼻子,把头转到一边,想笑却又不敢笑。
夏漓也不恼,拉着凌轩的手,一个劲地赔礼道歉。“是孤不好,害你担心了。要不,也打下左脸?”
“咳咳咳。”莫香初被口水呛到,得到夏漓白眼一枚。
“王上,依臣之见,我们还是赶紧回宫为好。”段千一开口,两眼盯着莫香初。莫香初不自在地后退几步,跪下。“臣护驾来迟,还请王上恕罪。”
夏漓眸子微微眯起。“莫爱卿救驾有功,何罪之有?”夏漓慢慢走到莫香初跟前,站定。“莫爱卿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孤能办得到,定会如了爱卿的愿。”
莫香初将头垂得更低。“望王上彻查莫家造反一罪,还莫家清白。”
段千一大惊,他和莫香初和旧识,自然知道莫香初心心念念的是什么。只是他想不到莫香初就这样不挑时机的开口,要求为莫家翻案。
夏漓来回轻轻跺几步,手放在莫香初低垂的肩头。“莫均是你什么人?”
“莫均正是家父。”
“莫均造反,满门皆斩首于午门,为何你能独留于世?”手重重捏上莫香初肩头,使得原本就跪趴在地的莫香初更加压低身子。孤原以为赵绫暄身边都是些身家清白的家伙。没想到啊,他竟然把你留在身边,是孤的国舅爷胆子太大呢还是别有用心?”
“王上,将军他……”
“莫香初,逆臣莫均之子。”夏漓盯着莫香初头顶一字一句慢慢说道:“本应按罪当斩,以死谢国。但孤念在你为燕梁出力许多,故此免去死罪。削去帐前参将一职,将为护城校尉。明天,你就去上任吧。”转身,携手拉起呆立在一边的凌轩慢慢朝王宫方向走去。“莫香初,不是孤不帮你而是莫均之案决无翻案的可能。”莫均造反一罪原本就是夏漓一手查办,从最初的查收证据到最后到定案已经后来的监斩都是夏漓一个人完成。若此时翻案,不但会举国哗然更会危及到他的王座。
“段千一!”
“属下在。”
“你去查一查赵绫暄帐下到底有多少个莫香初这样出身的人。他到底背着我救了多少人。”
段千一抬眼,夏漓满脸怒色。段千一轻叹,复又垂首。
莫香初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久久不能起身。他犹记得七年前,莫家获罪,惊动朝野。赵绫暄从边关赶来,收买狱卒,将犯了死罪的死囚抵做他。从此世上再也没有莫恒,而是多了个莫香初。一路从兵卒做到帐前参将,所有的努力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莫家翻案。可是此时,夏漓明明白白告诉他,翻案——是痴人说梦,那么,苟活那么久又为的是什么?
伏在地上,控制不住眼泪流出,一如多年前一样无力。眼睁睁看着莫家72口人死于铡刀之下,救助无能。“啊!”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低低发出哀嚎。
“如果你真的想卫莫家翻案,我可以帮你。”略显低沉的女声从莫香初头顶传来。“我能帮你收集到所有的证据来证明莫家是无辜的。”
莫香初抬头,泪眼朦胧中,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站在眼前,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你是谁?”
“魅眸!”
翠红打着灯笼走在长长的过道上,过道两旁树影斑驳,完全看不见白日里的绰约风华。翠红心里有些恐慌。白昼里的赵家大院就有种热闹不足清冷有余的味道,到了夜晚更显凄清。翠红加紧脚步几乎是小跑着想要逃离这过道。
夜风吹来,带来女人“依依呀呀”的低吟声。翠红头皮发紧,恨不能肋生双翼。翠红跑起来,高高低低的脚步声回响在寂静的夜晚,拐角处,翠红和来人撞了个满怀。“啊……!”翠红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手抖瑟着抱上脑袋。“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扑哧!”来人笑出声,声音苍老。“丫头,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翠红慢慢把手放下,抬头,赵伯一张苍老的脸上满是笑意。“起来吧,孩子。”手向前伸,一把拉起翠红。翠红站起,才发现赵伯身后满是人,就连赵家老夫人也在人群中。赵家老夫人阴沉着脸,拐杖重重地敲打着地面。“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那么大胆子敢在赵家捣鬼。”说着,率先大步向前朝着发出低吟女声的方向走去。翠红走在人群最后方,不住地四下打量,生怕有什么东西冒出来。即使有这么多人,她还是怕。在她刚进赵家做婢女时,赵伯就告诫她,西边小厢房是禁地,不能靠近,不能提。即便如此,她还是从几个资格较老的仆从嘴里探得一二关于西边小厢房禁地的由来。那个小院中,曾经住过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美貌非凡却在一夜之间吊死在小院中的大树上。那个女人走的那天,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雪,冷得吓人。
一阵风吹过,翠红不由地裹紧衣服,抖瑟地走在人群中。“喵~”一只白猫从花丛中跳出,扑向赵家老夫人。老夫人受惊,踉踉跄跄向后退了几步。定睛一看,大怒。“给我杀了那只猫!”众人大骇,却不敢违背。几个年轻家丁壮起胆子,向着白猫追去。“虐畜!”赵家老夫人冷哼,恢复常态,又向着发声处走去。越走近发声处众人越不能自定,在夜色中,西边小厢房里烛光摇曳,窗纸上映出个女人的影子,缓慢地梳理着头发。
铜镜已经斑驳,锈迹点点。手抹上青丝乌发,木梳慢慢划过如丝秀发,铜镜中的女人,媚眼如丝,笑容甜美。“扫峨眉,贴花黄,只盼君早归;裹素腰,纤媚笑,只愿得君心……”低低吟出清婉小调,循着夜风送出整个小院。
赵伯迟疑着停下脚步,转向赵家老夫人。“老夫人,你看。”
“哼!”赵家老夫人推开赵伯,走进小院,在院中站定。“是谁在装神弄鬼?你活着的时候就不是我的对手,难道你死了,我还怕了你不成?”
低吟声忽的中断“嘻嘻”笑声传来。
冷风大盛,房门“吱呀”一声被风吹开,屋中摇曳的烛火被扑灭。月光下,小屋门前站着个白衣垂发的女人。她嘻嘻笑着,慢慢抬头。面上全无血色,眼窝流血。“我死得好惨啊。”
“鬼啊!”不知道是谁先大叫了一声,跟在赵家老夫人身后的仆从做鸟兽状四散奔逃。
赵伯颤悠悠走到女人面前,双膝跪下。“夫人,我知道你死得冤。但是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夫人你又何必回来。少爷他现在已经有所成,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夫人,这世间,已经没有你值得留恋的了,你还是早日轮回吧。”
久久得不到回应,赵伯抬头,白衣女子已然不见。他慢慢从地上爬起,走上前,把小屋的门重又锁上。转身,步步走回赵家老夫人跟前。“老夫人,天凉了,早点安歇吧。”
赵家老夫人一把抓住赵伯的手,“她回来了?”
那个冬天,她也是站在这个位置,冷眼看着下人们手慌脚乱地把那个容貌艳丽却不得她半点欢心的上不得台面的儿媳从树上解下。女人的脚边匍匐着两个嚎啕大哭的小小的孩子,还不懂得生死却过早地知道了他们的母亲不会再回来。
“赶紧把她拖出去埋了。免得脏了公主的眼。”赵家老夫人站在雪地里发号施令如同那天冷得吓人的天气。
昨夜,她的儿子威远大将军迎娶了号称本朝第一美人的娉婷郡主。
今天,她看着她儿子的结发妻子吊死于梧桐树上。
“把他们抱走。”
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小院,从此把这个小小的院落封为禁地。主厢房里,红烛高燃,锦衣衾被,满室的盎然纯色。西边小院的厢房一片萧索。那个容貌艳丽的女人如同枯败的花朵独自凋零在冷清的小院中,丢下她一双年幼的儿女。
两年后,娉婷郡主生下赵绫妍。
7年后,赵家大小姐赵绫云病亡。
赵家子息越显单薄。情急之下,赵家老夫人悄悄从王宫中请来御医为夏娉婷号脉,却被告知夏娉婷因为在生产时受到惊吓落下病根,再无孕育的可能。
那个凄绝的夜晚,女人尖利的诅咒声响遍赵家没一个角落。“我诅咒你们赵家断子绝孙,永无后嗣。”
女人死后的13年,威远大将军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