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回到自己的沁风园,没有进房,直接飞到屋顶躺着数星星。
夜凉如洗,半月盈盈,繁星缀缀,浩瀚的天空永远是那么的美妙,神秘,博大精深。
无论时间如何变化,无论周围的人们如何不同。那星那月依旧不曾离开过她,是她最最要好的朋友。
每当心情沉重的时候,找找这两个朋友,渐渐的,她便不那么难受了。
尉迟澄善于驽鸟,又是一国之主。暮文计划什么,他不会一点都不清楚,却并不制止,是不是说明他们早已达成了某种共识?
无论如何,男人间的斗争,有没有她的存在都不会改变什么的,她又何必庸人自扰?既然想为暮文做点什么,就任性去做吧,多想无益。
算算日子有十来天没有去鹤宫了,明晚去看看吧。两年前,娘亲就从北梁回来了,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偷偷的潜到鹤宫附近,远远的看看娘亲和外公,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到无尽的温馨。是不是也该找个机会回一趟京城?她也好想念狐狸老爹呢!
“呀~小肉球!”
明心肚子突然一沉,思绪被打断了。起身一抱,却是一条胖嘟嘟的黑斑伪蝮蛇。
拎着小肉球的肚子看了一会儿,明心笑道:“小肉球又贪吃什么了?两个月不见怎么肥了这么多?”
小肉球高傲的将头向后一撇,引来明心有一阵笑声:“好了,小肉球不胖行不行?是不是有那个大叔的线索了?”
小肉球跳出明心的怀抱,飞速的蜿蜒到屋内一个木盆里,卷了卷身子,还把头藏在最底下,明目张胆的,装死。
明心随着小肉球回房,看到它的样子再次被逗乐,轻轻戳了戳小肉球的大肚子:“好了好了,明天给你带好吃的。然后你带我去找那个大叔好不好?”
小肉球将肚子狠狠的缩了缩,无果,只好用尾巴盘在肚子上企图掩盖一二。
“哈哈哈……”明心在一旁笑的岔了气。
三年前,暮文发现明心经常学习驽鸟。便问她:“既然你可以驱蛇,为何不取精而弃博?”
明心觉得暮文说的很有道理,后来慢慢学习更加有效的驱蛇,就放弃了驽鸟。
第一年,在那个隐蔽的楼阁里,有次无意间的笛声,竟引来了如筷一般细弱的小肉球。那时,她除了不停的练功再练功,防范着木面人的各种偷袭。多数的乐趣恐怕都来自小肉球了。
小肉球本来就颇具灵性,又是自小和明心在一起通几分人性,是以一些重要的任务它都完成的特别好。它突然回来,肯定是有了线索,明心大喜,总算要集齐所有的药了,开开心心的先睡觉去了。
翌日,明心一开窗户就见后园子真真是千树万树梨花开,处处银装束裹,漫天飞雪此时还在纷纷扬扬的恣意轻舞,来时纤尘不染,落时点尘不惊。
冬日的第一场雪,倒不想如此美不胜收。明心最喜欢下雪,只因,一下雪暮文肯定会乖乖呆在他的院子哪也不去。即使地龙将屋子烤的热烘烘的,止水仍旧可以把暮文包成一个大粽子,每次看到暮文略显无奈的样子,明心都乐上好半天。
思绪不知不觉间飞到了去年,那一日,也是这样的大雪天。那一日,竟是三年来少数几次和他能恬静的呆在一起的,难忘的几个回忆之一……
那日,她刚踏入屋内,暮文温润好听的声音便徐徐响起:“你倒挺会挑时候,点心刚出炉。”
暮文仍旧不喜欢吃点心,可她每次在他屋内总能找到最新鲜最美味的各式茶点。
觅阳园的主屋非常大,东侧是起居的卧房,整个西侧都是一个小型的书房。他屋内的摆件和用品,在她看来可以做个藏宝阁了。这些物件倒非珠光宝气,且样样打眼一看都普普通通,可若仔细瞅瞅,个个皆是世所罕见。
彼时,暮文立于案台前,低头正在书写着什么,柔滑的青丝顺着如玉的脸侧随意撒下,认真专注,风神俊逸。只是,那略显单薄的身子此时却臃肿不堪,里三层外三层的棉衣还嫌不够,热腾腾的屋内还加了一件雪白的狐裘!生生让他看起来可笑了几分。
暮文停了停玉笔,抬头嘴边噙着一抹微笑:“想笑就笑吧。”
“呵呵……哈哈……止水要不要这么逗啊……”
她笑了一会,看暮文仍旧聚精会神挥笔洒墨。想起之前问他诗会的事情,暮文曾说自己不喜欢文墨。她好奇的凑过去一看,原来他在写一本兵法。
看他提笔時也如此雍容雅步,让她有一瞬间的痴迷,不一会儿视线落到了红花梨桌面上,她随即双眼一弯,绽放出炫目的光辉。
桌子上的点心果然冒着热气,她拿起一块吹了吹:“忙着那?那我偷两块点心就走。”
“倒没忙什么,你慢慢吃吧。”暮文暖暖一笑,复又低头提起笔全神灌注的挥翰临池。
她开心的吃了一块点心后,慢慢走到西侧无聊的翻阅着书架的书籍
这里的藏书绝不逊色于书房,种类纷繁,除了常见的圣贤著作、诗词歌赋及史书、兵法,竟还有大量的医书、岐黄要数、各地风土人情相关的书、人物传记等等等等。
一本崭新的《新皇女传》落入她眼里,之所以引起她注意只是这书随意的置于角落,似乎不受主人待见。
她随意翻了翻,依旧讲述着娥皇女英经历了如何的传奇,且二人和谐共侍一夫的故事。
故事老套,情节无聊。可她却渐渐陷入了沉思,无意识的拿着书,在窗边的坐榻上发起了呆。
她当时一定是一脸恍惚,双眸呆滞的吧,不然暮文也不会好奇的停下笔,询问:“这书很好看?”
突然响起低柔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没意思。”
暮文闲适的度到她落座的长榻旁边,优雅坐下:“这样啊,那你想什么呢?”
她将手里的书放在榻几上,低头叹道:“男人和女人果然不同!”
暮文闻言春风般的面上一滞,有点哭笑不得:“看个传记,能得出这样的真理却也不简单。”
她对暮文的打趣仿若无闻,望向暮文的眼睛:“男人三妻四妾司空见惯,女人只能和其他女人共侍一夫,还要和睦相处。暮文,你觉得是女人的心大还是男人的心大?”
她一直想不通,男人可以娶很多个女人,那么这个男人是不是也会喜欢这些女人哪?她虽然也喜欢过尉迟澄,喜欢暮文,甚至小时候最喜欢溪哥哥,可让她同时喜欢三个人。她自问肯定做不到啊。可见,男人的心很大。能放下很多女人。
大硕大多的女人爱着那个唯一的男人,不但一边承受着同其他女人一起分享的痛苦,还要为了那个男人,同其他人和睦相处,给男人一个和和美美的家园。这样看来,女人的心,似乎也很大呢。
她没头没尾的一问,暮文似乎有点摸不着头绪,他淡然的拿起那本《新皇女传》快速翻完,沉默了一会,缓缓道:“男人和女人的确不一样。可心却都是一样的,一样有忠诚之心,一样有孝敬之心,一样有拳拳之心,一样有爱慕之心……这些都是好的一面,还有坏的一面。人心最是难测,何况,度其大小?”
她凝视着暮文墨一般漆黑的双曈,如潭如雾,高深莫测。从容淡定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她能明白的情绪。她很想问问,他的心,又是如何?
人心,呵!似乎有点高深。
她暗自琢磨着如何问出心中所想,顿了片刻,冲暮文烂漫一笑:“那你要是舜帝的话呢?对二女也会一视同仁?”
暮文笑意渐敛,点点头:“娥皇女英皆是尧的女儿,必须一视同仁。”
她眼珠微转:“如果两人都是普通的女子呢?”
暮文面上闪过一抹茫然,静静的望着她,眸光点点:“或许吧,会有不同。”
四目相接,一些东西似有若无的暗中流动着,她只觉得时间仿佛都静止在了那刹那。她只有强自敛神,用揶揄的笑意掩饰此时的不知所措和心如鼓跳:“照我说,暮文,啧啧……你压根做不了帝王。”
暮文闻言看似毫无所动,只是眼里有一瞬间的错愕闪过,不紧不慢的询问道:“明心此话何解?”
她笑眯眯的看着暮文,忽然不言不语,蓦地伸手摸向暮文手臂探去,暮文条件反射的躲避,她再接再厉,暮文躲了两三次后便不再闪避,好整以暇的凝望着她。
她不由的大笑:“看看?看看!碰都碰不得,如果你做皇帝啊,后/宫佳丽三千,你天天还不给愁死了?”
不待暮文反映,她忆起一件事。迅速将手中,暮文左臂的衣袖提起。暮文手臂皮肤细致白皙,肌理纹路皆很优美,这种让人窒息的美一直延伸到修长的五指。
然而,她的双眸却定格在完美无瑕的左臂上,那一道浅浅的刀痕,她只觉得这伤痕如此的突兀、灼眼,强忍着泪意别扭道:“还是留了疤痕呢。真难看!”
暮文不着痕迹的抽回了手臂,双眸直窥内心,轻声安慰道:“本来就是误会,也没有大碍。你不必自责了。”
忆尘居那日,她的一掌几乎要了他的命,几经周折回到江南后,一个木面人配了**,以毒攻毒方才险险逃过一劫。不想,几个月后,他身子被发现依旧留下了残毒,且以毒攻毒之法原本就伤及了根本。如今,逢一段时日必会折磨他几宿不能入睡,那些痛苦,他从不提及。
若不是她逼问探月才清楚一二,她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这时,暮文气定神闲起身推开了前方的窗户。突兀的寒风如冰刀一样扑在脸上,她稍显意外的望向暮文。
“明心,我们来数雪吧?”暮文那时的笑容和煦清澈,映着窗外飞来的朵朵梨花,飘然出尘。
“只知道听雪,还有数雪?怎么个数法?”她很快提起了兴致,藏起了那抹忧伤。
暮文指了指窗外,侧头望着她道:“简单一点,就院子东侧的那株腊梅。我们比比眼力,数数落在上面的雪花有多少,如何?”
“咦……好玩,现在开始吗?”
“现在开始。”
没有定任何规则,不讨论如何算胜负,他们此刻很默契的不愿深究一个结果。定定的望着那株腊梅。弯弯的眼睛里晶莹剔透,如同落在白皙脸颊上细微的羽毛。如墨的清眸飘渺朦胧,恰如窗外柳絮漫天的雪雾。
开始她还会念念有词的数着,过了一会儿,她侧头看向了暮文,只见他仍是很认真的望着前方。她索性一手支头就这么痴痴的看着他,她总喜欢暮文专注的样子,专注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让她移不开眼。
“你这是准备认输了?”暮文忽然问道。
“是啊,反正输了又没惩罚。”她一脸赖皮回道。
接着,她看到,他嘴角含笑的望向了她,那么自然那么温柔,让她觉得那一刻的寒风都充满了暖意,落在唇上的飞雪竟也如糖似蜜。
这样的笑容,一直印在她心中,良久良久……不曾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