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守卫大硕与北梁边关的年晨溪,没有奉召出现在幽州,擅离职守自是罪责不轻。是以,尽管大将军官职在朱柢之上,且众将士对大将军奉若神明满心敬畏,他依旧不能直接出面对幽州的军务横加干涉。年晨溪大多时候都隐于幕后,朱柢仍是三军统帅。
当然,暮文也不过借着年晨溪这个身份用上一用,能不理军务他自是求之不得。只是朱柢到底初学阵法,并不像凌卿羽有这方面的天赋能很快融会贯通。加上玄夷兽皮战车暗藏高手,没有暮文他也确实有点左支右拙。所以,暮文还得时不时在一旁点拨。
凌卿羽了解情况后,也就清楚了那****硬闯主帐,里面根本就是朱柢。而暮文自从回了宅子,便就在凌卿羽隔屋住了下来。仅仅玄夷来犯时,他才会前往军营。
久别重逢,二人自是一番柔情蜜意。只是每每想到暮文的真实身份,凌卿羽就暗暗着急。可缠着问他到底打算如何解决,暮文总是云淡风轻的一笑而过,然后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问几次虽然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可看他从容不迫成竹在胸的样子,她便也放平了心态,随他而去。
令她最好奇的是,暮文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结果暮文的答案和她的猜测想去不远。原来,金羽令的煞气比想象中的还要霸道,只有真正的陈曦后人才能碰触。而暮文在鹤山地宫的时候拿过金羽令,虽然只是一瞬间,却仍旧让他半日内陷入病危。
他在拿到金羽令的一刻就感到了反噬,再结合凌卿羽说左暗香会用特质盒子带给他令牌,他心中便产生了怀疑,对陈夫人的怀疑,因为左暗香的一切行动都是陈夫人所使。
所以,他请教苏辰洲,明白了真正的后人根本不会被反噬。苏辰洲由于凌卿羽和暮文的关系,再加上暮文又很得他赏识,便告诉了暮文他所知道的陈夫人往事。暮文既是陈夫人的亲子,却又不是陈曦的后人,那么他最有可能的姓氏就是尉迟。
既然暮文不是陈曦后人,鹤宫自然不能为他所使。苏辰洲对暮文错综复杂的身世亦是十分同情怜惜,情愿替暮文保守住了他身世的秘密。唯一的条件是,金羽令已经取出,而鹤宫退局。
暮文内心再强大,凌卿羽仍担心他在知道真相后多少会受到些许打击。所以,即使看他依旧不急不躁,淡然处之,凌卿羽却并没有放弃旁敲侧击的试探。
这日,二人在屋里煮茶品着刚出炉的点心。凌卿羽兴致勃勃的跟暮文讲起了孙太守千金孙小姐的故事。
孙小姐的毒被小草解了以后,只言片语却似深有内情。虽然凌卿羽的好奇心一向无坚不摧,可碰到别人不愿提及的事情,她自是不会多问。
后来玄夷来犯,凌卿羽几乎日日和朱柢在一起排兵布阵。每每朱柢一个人远远休息的时候,凌卿羽都眼尖的看到他拿着一柄小弓把玩。他的神情告诉她,他不是真的在把弄一把小弓,而是通过这个物件思念着一个人。
比两手略大点的弓,朱柢自然不会挂在腰间被人笑话。可总放在怀中,他也不嫌难受?这是多大的执念啊!
凌卿羽终是忍不住好奇,有一次走到朱柢身边,很随意的表现出了对小弓的好奇,总算将小弓骗到手里仔仔细细的瞅了瞅。很明显,这柄弓更像个小孩子的玩具,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唯有弓身的一侧,凌卿羽发现了两个深深刻着的字:薇君。
“小时候喜欢玩弓的女子,真特别!难怪你念念不忘。”凌卿羽并排坐在朱柢身边,将小弓还给他。
被提起挂念的女子,朱柢面上一片温柔,过了会方道:“谢谢你救了她。”
凌卿羽前后一想:“薇君原来是孙小姐的闺名啊。”
朱柢晃了晃小弓:“你故意过来看看它,就是想听故事的?”
又被人一眼看透,凌卿羽厚脸皮嘿嘿一笑,大大方方的点点头:“是啊。”
接着,朱柢不疾不徐的讲了一个让凌卿羽挺郁郁的故事。
从小在京城无法无天调皮捣蛋的将门世家公子,有次偷偷随着朱襄的军队来到幽州,命中注定般认识了假小子孙薇君。孙薇君自小好兵刃,且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愣是把比她还大三岁的朱柢收的服服帖帖。当然,朱柢虽然面上惟命是从,心中却憋着一口气,隔三差五就找孙薇君比划比划。看到一向不怎么争气的次子突然性情大变,朱襄自是乐的合不拢嘴,私下和孙庆杰约定,待朱柢有一日能独当一面,将军府第一件事就是定下孙家的亲事。
孙薇君和朱柢打打闹闹过了几个月,他们又认识了一个小少年。少年名叫霍察,因为他有一半的玄夷血统,所以总是被人欺负。孙薇君看不过眼,欲将霍察收留在孙府。朱柢心里不乐意,胸膛一挺大放厥词,说什么男儿自当要建功立业方可成大器,轻而易举的将霍察骗到了军营。
由于霍察不通武艺在军营依旧常被欺负,孙薇君十分热心一招一式的慢慢教他,一旁观看的朱柢却觉得不自在,如同自己心爱的鸟啊虫啊被别人染指一般。有****实在忍不住,和孙薇君闹了脾气,二人这一置气就是半个月。
最后,霍察拿了一柄弓给朱柢,告诉他是孙薇君听说他最近在学骑射,亲手做给他的。还说了孙薇君那几日有多么不开心云云。结果,三人自是和好如初。
两年后,幽州事毕朱襄回京,朱柢不得不随父回京。离开前,他找了很久才找到在林中独自哭泣的孙薇君。认识这么久,第一次见她哭,是因为他要离开吧!他的心在那一刻彻底丢在了那片光秃秃的小树林。
回京后,朱柢早起贪黑的练武研读兵法。他用了五年的时间当上了少将军,又用了两年的时间来到了幽州。整整七年,他终于见到了她。
然而,满心欢喜的他等到的却是晴天霹雳。原来孙薇君竟在一年前就和霍察私定终身,却碍于孙太守的反对一直没有正式成亲。原来七年前在树林哭泣的小女孩,伤心的原因竟是因为辛辛苦苦做好的小弓,却被喜欢的人转赠给了他人!
再后来,霍察摇身一变成了格察霍,成为朱柢和孙薇君真正的敌人。之后两年,相熟的二人频频交战难分难解。朱柢仍然守在幽州不难看出他并没有轻易放弃,或许是被感动,孙薇君后来也答应了朱柢的求亲。但从孙薇君的中毒凌卿羽知道,她和格察霍之间依旧有着某种联系。三人的感情充满了各种扑朔迷离,让凌卿羽顿然觉得自己那点弯路似乎也没有什么复杂了。
望着暮文一副全神贯注倾听的样子,凌卿羽一语双关:“你看,原本脑子里根深蒂固对的事情,为之努力很久很久。最后发现却是错的离谱,是谁都受不了的,对吧?”
暮文又岂会不知她的用意,很像那么回事的点点头:“这么说来,倒真有点窝火。”
“能不窝火吗!”太好了,总算有点情绪。
“是啊,本来娶到娘子顺理成章的事情,结果这么复杂,让娘子差点就嫁作他人妇。还因着不存在的杀父之仇当了那么多年便宜孝子,嗯,又劳烦娘子费心追了为夫这么多年,不窝火才奇怪。”暮文相当认真的解释着。
凌卿羽怔了怔,那个,虽然说确实是她先喜欢暮文的,怎么从他口里说出来有点怪怪的:“呃,就只窝火这个吗?”
暮文正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忽而,一脸猛然想到什么的神情放下茶杯:“对了娘子,为夫算了算吉日,下月初三宜嫁娶。毕竟为夫还欠你个婚礼,差点忘了告诉你。”
什么?下月成亲,现下都二十九了好不好!
还有还有,暮文你怎么可以把成亲说的跟吃顿家常便饭一样?还差点忘了??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有问过我同意了吗?说的本小姐就一定要嫁给你是的!
凌卿羽瞪了半天眼,一脸哀怨憋出一句话:“几天时间做的嫁衣肯定很丑。”
暮文黑眸粼波一滞,但凡女子听到这里不该问提亲的事情吗,他娘子果然非同一般:“为夫很早就准备妥当了,放心。”
凌卿羽心里既震惊又欢喜,趴在暮文身边睁大眼睛望着他:“你说很早?到底是多早呢?”他竟开始准备了他们的婚事,是什么时候呢?
暮文煞有介事的思考了半晌后,十分正经的回道:“无论多早都算很早吧。”
闻言,凌卿羽气的直咬牙,所以说,像暮文这样的男人有时候就是太讨厌,大多时候他在想什么她总是参不透也就算了,明明对她很好很好,却就是别扭的不告诉她。
在她十四五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她或许喜欢神秘的难以琢磨的男子,让她天天都充满新鲜感。可随着年岁增长,当她和暮文真正的开始相处,她渐渐明白,她想要的更多。她想更深入他的内心,再晦涩难懂的诗集,若因为很在乎,她也一定会费尽心思的去读懂。不然她会隐隐不安,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很闹心!
是毛病就一定得治治,凌卿羽装出非常不情愿的样子,郑重其事:“成亲是大事,要有媒妁之言父母之约。你以为我是说娶就能娶的吗?即便是私定终身,你不说清楚,我又如何同意嫁给你?”
暮文不为所动,闲闲的继续喝茶:“记得你婚事是伯母做主?”
凌卿羽挑挑眉:“那又怎么样?”
暮文唇角勾笑:“不巧,伯母和苏老前辈,很早之前,就已经收了聘礼。”
“……”
暮文什么时候提亲了?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这人太讨厌了,还要重重的强调一下“很早”两个字,说的娘和外公恨不能立即把她扫地出门一样。天啊!她难道就这么被交代了?好吧,她承认她娘确实不靠谱!可外公怎么也被收买了呢?太可恶了!
凌卿羽转了转眼睛,抱着暮文的胳膊笑眯眯道:“暮文,我跟你说个事情。”
“嗯。”另一手将茶杯送到凌卿羽唇边。
凌卿羽很自然的就了一口茶:“那你先答应我,听了不生气。”
暮文和善的点了点头:“嗯,今天绝不生气。”
得到特赦令,凌卿羽把小脸一垮,表现的要多为难有多为难:“那个……就是吧,现在我啊,不可以嫁给你的。因为我答应尉迟澄了,给他一年的时间。你也知道我是个很守信用的人,对吧?所以呢,暮文你至少也得等到明年中秋后再跟我议亲。当然,如果你这一年表现的很不能让我满意,我也只好勉为其难的考虑下尉迟澄了。就是这样,说好不生气吧?”
凌卿羽瞧不到的角度里,暮文深深笑了笑,在她头上落下一吻:“都说今日不生气了,娘子晚膳想吃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