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里。闲客们亲眼得见,腊月隆冬,蛰伏的夏虫竟然如今爬出来,这龙鳞白活吞剧毒之物安然无恙,众人皆是瞠目结舌。
龙鳞白满意得小眼扫视众人,捋着八字须,道:“此物最为滋补,美人,跟我走吧!”
“我先来,跟我走!我有钱!”岳增一听龙鳞白要带人走,再不顾内心恐惧,发狠着说道。
“小美人,陪我去看海,我有力!”雷斥天瞪了一眼龙鳞白,不甘示弱嚷嚷道。
“美人,我能让你欲死欲仙,我有药!”龙鳞白手里捏着一个小瓷瓶,上书一个小字“春”。
鱼婵姬刚刚从龙鳞白生吞大蜈蚣的惊惧中回味过来,仍觉心头直犯恶心,又看三人争相献媚,可喜,只是普遍格调偏低,鱼美人儿嗔怒道:“姑娘我今天没心情!”
她转身从桌子上拿走那只钻石锦盒,抬头挺胸走进了内院。
“好看,好看。”
龙鳞白欣赏看着鱼婵姬的步态,目光就锁在那背影中。
不提防,身边一道拳风砸来,龙鳞白扭身一让,堪堪躲过,跳开看时,竟然又是雷斥天。
“你!又和老子抢女人!”雷斥天气急败坏道。
“雷帮主,人我还没弄到手呢,怎么能说是抢!”龙鳞白邪佞一笑道。
雷斥天单手入袋,便要祭出他的独门毒盐。
“找我比拼使毒,动手之前,麻烦你先惦量一下自己的分量。”龙鳞白冷哼一声道。
雷斥天这才想到,自己倚仗的只有毒盐一种,而这龙鳞白藏身化外之地,一身的毒物神憎鬼厌,说到和他去比毒这一项,天下之大,勉强可以与之争锋的只有四川唐门。
雷斥天气急之下无处发泄,飞身一拳,“砰”击在院前的乌木水车的中轴之上,冲天的酒柱因之飞起数丈。
雷斥天喊一声,道:“姓龙的,巷子口前见真章!”
他大步迈出银钩门楼,一群红衣裹着兽袄的随众听命,从银钩各处涌出,竟然把门楼前巷口都拥堵起来。
登高向下望去,眼见全是一片暗红衣裳,场面甚是惊人。
“嗨,这厮生气了便到处毁物,没有半点修养,柴十四娘,赔你的银子。”龙鳞白摇了摇头道。
他甩手丢出一锭大银,银锭飞进落雁亭的窗子,稳稳落在桌子中央。
龙鳞白随后也步出门楼,门楼下,自有手下给他披上一件白袄披风,向前三步两步,他身后的随众慢慢增加。
不过,这些人衣着又与刚刚雷斥天的红袍队列颜色不同,天台山随众的袍子其白如雪,远一望去,白茫茫一片。
未己,门外巷道之内,白袍和红袍的人群一阵人声喧嚣,双方互相不服气的推搡,不久便混战成一片。
柴十四娘哆哆嗦嗦用手帕卷了那银子,才看清窗子下面躲着的岳增。
岳增喘息道,“走了没,这两个瘟神走了没?”
柴十四娘点头,又摇一摇头。
“此处可有后门?”岳增不敢站起。
柴十四娘扶他起来,听得窗外“咿咿呀呀”裂响,随后,“轰”一声,岳增又吓倒在地。
柴十四娘壮胆依窗一看,原来是院里的乌木水车碎裂,倒塌在黄酒酒池里,惊起一层酒雾。
“七少爷偏偏此时不在现场,速速报与乌衣巷,快!”柴十四娘急呼小厮。
小厮们一溜烟出了后门。
柴十四娘陪着笑脸,费力扶起岳增,说道,“岳老爷,要不咱们再去内室,那里清静无人,头牌任选。”
“美女虽好,动辄要命,此地不可久留,要出大事!”岳增费劲挣扎着说。
柴十四娘拉不起身重的岳增,几乎压在岳增身上。
此刻,窗外,正是江南冬雪片片,院墙梅枝疏离,西岭牛首山影子淡然白描勾勒在窗内。
一曲笛声破空而出,悠然,缠绵,似是故人西来。
“千秋雪沃野,万里游子狂,天龙鳞甲乱,卷玉归江南。”歌声似乎远在天外。
岳增和柴十四娘倾心听来,一时忘记了惊惧。
银钩门楼外,忽然马蹄声碎,得得作声,轻轻敲击青石板路,由远而停,笛声因之骤停。
“这小祖宗终于回来了。”柴十四娘对空连连作揖道。
岳增大惑不解,问道:“哪位大侠如此了得?”
“玉摧红回来了!”柴十四娘两眼放光,道,“他出现的地方,从无难解之局!”
银钩钓坊的门楼下,先闪出一匹高头大马,那马儿浑身乌黑,四蹄雪亮。
可惜马背之上无人乘骑,这马儿大喇喇分开红白人群,兴奋地直奔酒池。
忽而,马儿头一抬,几步到院墙边,前蹄“哒哒”几下,踢死那些大蜈蚣,复又返回烂水车边埋头喝酒。
“踏雪乌骓,你家主人呢?”柴十四娘忍不住伸出头,对着大马问道。
那黑马儿对着柴十四娘甩甩头,打了个响鼻,又一头扎进池中饮酒。
闲客们赞这马儿神骏,只是大家皆不通马语,一时不知所云。
“你这银钩钓坊不太平,我还是去望江楼,那里比较安心!”
岳增再不管柴十四娘纠缠,胖手一挥,众手下冲上前,架了岳老爷悄悄走出后门,众人上了车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雷斥天与那龙鳞白正自闲斗得厉害,有白袍人催马而来,那白袍人附在龙鳞白身后耳语几句。
雷斥天不小心才听到“白虎玉牌”四个字。
龙鳞白闻声,瞬间脸色发青,对着雷斥天抱一抱拳,带领整队随从上马,众人扬长而去。
海沙帮众们占了上风,对着天台山徒众们的背影嘘声一片。
雷斥天得意洋洋重又踱回银钩钓坊。所谓打开门来都是客,小厮女仆殷勤招待就如无事发生。
雷斥天正在堂上用酒,忽感疾风从身边一闪而过时,他肩上被人轻敲了一把,雷斥天仓促中右手化爪疾风一般地抓出!
接着,却是抓出一声尖叫,原来自己这一爪,正捏在身边奉茶女侍的粉臀之上,既然已经尴尬,雷斥天干脆多捏上两把。
一个少年郎手执折扇,款款而出时,两边忙碌的小厮女侍们见之纷纷见礼,道,“小七爷”。
雷斥天一看,也算认识,正是银钩钓坊执事查七七,雷斥天仰头只是冷哼一声。
“雷帮主喜欢的话,趁现在不需使银子,就不妨多摸上两把,只是此间的侍女不出台,还请见谅。”查七七口中客套,俊面之上微露几分讥诮意味。
“爷使了银子,就是准备着带兄弟们到这温柔乡里来享受一把。”雷斥天昂然道。
“这是当然,风闻贵帮前段接了一手大单,”查七七轻声慢气道,“不巧,我查家的帐房也算尽责,无心中注意到,江宁地域之内,昨日有一大笔资金流动异常,大概有十万两左右,这笔银子,该不会是你们海沙帮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