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我早晓得,你师徒就特么两个闯祸的精,一直唯恐避你们不及,到头来还是……”当初为购置酒窖内的梨花白,钱得乐耗尽半生积蓄,谁成想,苦藏十年一朝梦碎,钱得乐手捏刀柄,切齿道,“事发后,我己做好了准备,先杀符海尘,再宰了你们师徒。既然你小子主动付了酒帐,老钱便不好意思杀你了。”
“为酒报仇,情有可愿。铁无双在此先多谢钱老的不杀之恩。”铁无双拱手笑道,“钱老,您莫忘了,炸酒窑一事,那可是封姑娘出的主意哟。”
钱得乐听到封姑娘三字,先打了一个冷战,嚅嚅道,“老子不敢杀她,想都不敢去想。”
“我师父今曰若是被你老钱一刀宰了,黄泉路上,他也只能怪自己倒霉了?”铁无双道。
钱得乐闻声先怒了,道,“老钱此去是找你师父单挑,刀剑无眼,你不顾惜着恩师的生命安危,还好意思耗在这里陪我讲笑话,天地君亲师者,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铁无双看看左右无人,凑到钱得乐的耳边,道,“我师父此际正在七里泉,你快去,莫放走了他。”
铁无双他大笑一声,扬长而去。
时至黄昏,天空一片霞光。
牛首山南峰向阳坡,有一口泉眼,名七里泉,绵延重山而成小溪。
小溪旁有一片竹林,虽然如今己是初春,天气依旧寒冷,小溪泉眼中流水汩汩,青山翠柏,以竹为盛,当地山民谓之:七里竹。
此处地势险要,人迹罕至,幽静异常,平常唯有野兽饮水过迹,猎户因之设陷,偶然到此。
鸟鸣山涧,玉摧红独自向着夕阳,思付这几日的万千头绪:查府悬疑命案一桩接一桩,冥冥之中似乎有高人在其中运作,难道只是是为了保护那千机弩的秘密,经过望江楼里那一出,天下人自然认为,我玉摧红为了千机弩而机关算尽,因之而顺手杀了世伯查一清,为什么查良能把所有注意力引到望江楼,他一时理不出个头绪。
拂竹望山,遥想这个牛首山,乃是当年,南宋岳武穆设伏,大败金国兀术元帅之旧地,自己如今纠缠在这不相干的千机弩事件中,玉摧红只觉胸中块垒,长啸一声,慢声吟道:“小重山,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密林深处,有人对和着缓缓而来,烟霞过处,紫气散去,绿竹间,款款走出的却是钱得乐,一脸杀气的钱得乐!
……
铁无双径自回了藏佛洞,捡回了一条小命的符海尘对他躬身致谢。
“听说,钱得乐拎着刀子,去找你那不招人待见的师父去了?”封铃舞凑过来吃吃笑道。
“这时候,他们两应该在七里泉附近打起来了。”铁无双慢悠悠重新又支火,埋头烤他的河鱼。
“钱得乐那老东西,看着世侩懒散,刀法却是一流的,他们两现在躲在山沟沟里拼个你死我活,你个做徒弟的未必一点也不担心?”封铃舞反而好奇道。
“我师父发威时,老钱的刀法再厉害,只怕也顶不过三招。”铁无双扁扁嘴道。
封铃舞看着燕归云己经沉沉睡去,如今夕阳满天,正好拉着铁无双去观战。
至于,最终是钱得乐一刀劈死了玉摧红,还是玉摧红一剑刺穿了钱得乐,中间过程热闹精彩就好,在她心中,这二人斗起来,结果谁死都是一样。
铁无双熟门熟路,从洞口边缘踩几踩,腾身而出。
天空一片霞光灿烂,景色虽好,已近黄昏。
铁无双迈开步子,他顺口给封铃舞扯淡,讲的是玉摧红年幼时初入牛首山的掌故。
玉摧红幼年时顽劣异常,与查琦桢在查家书房玩耍时,他不小心打碎了一柄玉如意。
此物乃是南国进贡来贡品的,后来由皇上御赐给江南查家。
小玉摧红知道此物珍贵异常,惶恐之下,他自后门开了溜。
哪成想,门外数只恶犬守侯,恶犬猛追之下,玉摧红竟然一路逃进了牛首山,慌不择路之时,一脚踏空,跌进半山藏佛洞。当时夏至暴雨,洞里漆黑,电光雷鸣,刹那间,佛洞煞白,见得一地蛇群如麻,佛身如山,惊得他魂灵超度,呆若木鸡。
几天过后,他却悠然杀蛇饮血,摸出随身的火镰火绒,找到洞中滴泉,拾香鼎煲蛇汤,逍遥自在好久。
直到几天之后,听到老查喜在山上的呼喊,他这才乖乖回了乌衣巷。
“这故事不对!”封铃舞道。
铁无双疑惑看她一眼。
“江宁城的故事中,玉摧红的身后,怎么可能少了查心桐,追着撵着喊,红哥哥,红哥哥……”封铃舞捏着嗓子喊红哥哥时,倒也学出了几分查心桐的韵味。
玉摧红与铁无双乃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彼此间凡事不相隐瞒,只是当初,玉摧红谈此事时,确实未曾和他提及过查心桐,如今乌衣巷生变,查心桐心中悲恸无比,认定青梅竹马的红哥哥成了今日的杀父仇人,一朝反目,恩情断绝。
铁无双为师父不值,心里一阵烦乱,他纵身发力,树梢从身边闪过。
封铃舞在身后紧追,无奈二人之间的实力相差实在太大,封铃舞咬牙也不能跟上铁无双的步伐。
七里泉畔七里竹。
春日的黄昏,己经有些暖意。
一条看错时节的竹叶青,顶着翠绿三角脑袋,缓缓从玉摧红脚边爬来,玉摧红目光柔和看着它,拎起一根竹枝,挑起那条蛇。
蛇不识人,懒懒缠在棍上冷眼看着玉摧红,如今它冬眠还未醒透,吐信子的动作有些呆滞。
玉摧红浅笑道,“老钱又在开什么玩笑,你我之间,何苦一定要闹到刀兵相见?”
玉摧红猛一挥竹枝,以竹枝做刺剑式,沿着蛇路飞射出去,身形跟在蛇后,直刺竹林深处。
他清叱一声,竹枝化剑,直插进碗口粗的竹干之中,啪啪几声,竹干震散开来,
竹竿后面,闪出钱得乐阴惨惨一张老脸,钱得乐一指拈着蛇头,道:“上蛇羹还嫌早了点,此时可上盐水春江鸭。”
“老钱,你脸红目赤,好大的火气。”玉摧红道。
“大家都说,少年豪侠之中,玉摧红交游广阔,武功心智一流,可谁晓得,这背后真相却是:打架之时,你哄着燕归云上前玩命,付帐之时,铁无双抢着帮你掏银子,你玉摧红,其实不过是个借着父辈的福荫,踩在朋友的肩膀头上,混吃混喝之辈。”钱得乐恶毒笑道。
“刚才半招剑式算是赠品,够不够看?”玉摧红淡淡笑道。
“好看又如何,耍来耍去,都不过些哄娘们儿的花式。”钱得乐不屑道。
“老钱的意思是……”玉摧红道。
“你害得我的宝贝酒窖被毁,我管你爹是甚么剑中神魔玉非寒,我!要!和!你!单!挑!”钱得乐刀锋一举道。
玉摧红苦笑道,“我应承你,等下……你莫后悔。”
他手中竹枝一震,长竹摇晃,竹叶纷纷如雨下,竹竿撕裂缓缓在倒下。
玉摧红的竹剑已经穿竹而过,刺剑无风,已经看不出剑影和叶雨。
钱得乐急走八卦步,绕竹林而避,听得背后竹节爆响,玉摧红竟然已经把他要走的八卦提前打出一片空地。
玉摧红已站在乾位,钱得乐因之占进相对的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