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金蝉城一样,庆州是东山路上一处重镇,紧邻东海,下辖四县二十一乡,桃源乡就是其中之一。
黑风山距离桃源乡整整二百一十里……
许继宗被绳子捆着,嘴巴里塞着一个木球,被扔到一个空马车里,他实在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群土匪舍近求远,放着附近的富户不抢,非要大老远的跑到桃源乡来劫掠,而且还一定要自己跟着。
马车很颠簸,许继宗在车里闷了一天一夜,头晕目眩,都快要吐了,可是他嘴里塞着木球,就算心里再怎么闹腾,嘴里也只能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嗯嗯声。
这次行动由李三良亲自带队,有四十二名大小土匪参加,他们白巾缠头,身穿长袍,打扮成行路的客商,每人都骑着一匹马,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在官道上招摇,除了许继宗所在的那辆马车以外,还有四辆马车,里面是许多灌满凉水的大木桶,偶尔有人问起,他们就说自己是行远路的酒水商人……
好吧,长话短说,就在第二天的下午,这群乔装改扮的土匪终于到了桃源乡。
这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三面环山,一面靠海,虽然地处北方,却有四季常青之树,盛开不谢之花,就在一片树林里,这群土匪停了下来,生火烧饭,遛马喂食,养精蓄锐等着夜色降临的那一刻。
许继宗也被放了出来,在马车里困了这么长时间,他的精神多少有些萎顿,看上去无精打采的,和那些一脸兴奋摩拳擦掌的土匪相比,许继宗心里另有一番滋味,他知道自己完蛋了,等今天晚上一动手,自己就要与清白两个字彻底告别了,尼玛……许继宗怎么想怎么觉得窝囊,要不是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好,哪能这么轻易被人挟持住,就算大铁棍子不在手里,可自己还有大力金刚拳,还有狙击枪,还有迫击炮,还有手雷……
自己可是穿越者啊,这也太逊了……
这时,就见一个小土匪过来,把许继宗嘴里的木球拿出来,陪着笑脸说道:“许先生啊,得罪得罪,这是大当家的意思,兄弟我也是没法子,这几天委屈你了,那个……”他手里拿着一块熟牛肉,凑到许继宗的嘴边:“许先生,饿了吧,来,兄弟喂你吃点东西。”
许继宗也不客气,张嘴就吃,一边吃一边问:“兄弟,能不能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让我舒服舒服,我又不是你们的冤家对头,这绳子干嘛绑这么紧啊,都勒死我了……”
许继宗嘴上说着,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旁边的一匹马,他都想好了,只要身上的绑绳解开,他就一拳把这个小土匪打倒,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那匹马抢过来,再然后就二话不说逃之夭夭……好吧,虽然这些土匪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那也不能跟着他们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恶事啊,不管怎么说,今天必须得逃出去,如果有机会的,救命之恩等日后再报,这也不算自己不仗义。
可是,这小土匪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他看了看许继宗身上的绳子,无奈地道:“许先生,我也知道被绳子捆着肯定不好受,可是那也没办法,大当家的不发话,没人敢给你解绳子,要不……”他指了指正在马队后面吃牛肉的李三良说道:“要不你去求求大当家的吧,只要他点头,我马上把绳子给你解开,可他要是不同意,那我也就没办法了,就算你再怎么难受,也只能忍着了。”
求他?
呸!
一看到李三良,许继宗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这时李三良似乎察觉到许继宗正看在他,就侧过脸来对许继宗笑了笑,然后举了举手中的牛肉,喊道:“许先生,多吃点!”
许继宗扭头不搭理他,李三良也不以为意,继续低头大啃大嚼,许继宗想了想,然后再一次恳求那个小土匪:“兄弟,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啊,我一个文弱书生,你就是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我也跑不了啊……那个,我在马车里闷了一天一夜了,想上茅房!”
“想拉屎?”
许继宗点了点头:“嗯,想拉屎!”
小土匪很爽快地道:“那我帮你把裤子褪下来……”
“不用不用,还是麻烦你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我自己来吧!”许继宗故作尴尬地道:“一会还要牵扯到擦屁股之类的肮脏事,总不好让你……”
话还没说完,小土匪就嘿嘿一笑:“没事没事,不就是帮你擦屁股嘛,这事儿我做的来……”他看了看地上,只见这里杂草茂密,却并不甚高,就说道:“许先生,我看你也甭挑地方了,这里就不错,草不高,也不扎屁股,你要是忍不住了,就在这儿解决吧。”
说着,这家伙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的草纸,笑道:“你看,厕纸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不用了!”
许继宗耷拉着脑袋说道:“刚才说了几句话,我又不想拉了,没感觉了……”
就这样,最后一次越狱计划宣告失败,吃过牛肉之后,小土匪就带着满脸的歉意,又把那小木球塞回到许继宗的嘴里。
许继宗这回是彻底老实了,他身上的伤势没好,想要用蛮力强行逃跑是不可能了,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许继宗用无比恶毒地眼神儿看着面前这个把自己拖上马车的小土匪,心想老子记住你了,等老子伤好的,我要不大耳光子把你抽哭,我就不姓许……
许继宗开始记仇了!
……
正所谓月黑风高杀人夜,夜幕降临的时候,就是土匪们活动的最好时机。
留下两个人放哨警戒,李三良呼哨一声,一群土匪就这么明火执仗地从树林里出来,骑着马赶着车,竟是毫不避讳地,径直往桃源乡里面走去。
这么多人在大半夜里突然出现,桃源乡那些住户们自然有人察觉到了,可是,李三良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而且还叫来一个嗓门大的小土匪过来喊道:“黑风寨大当家的李三良亲临桃源乡,只找老霍家讨口饭吃,无事者熄灯回避啦!”
别说,这一嗓子还真好使,他这么一喊完,那些原本亮着灯火的屋里,几乎是同一时间,都把灯火吹灭了,整个桃源乡里顿时一片漆黑,而且最最诡异的是,除了这些大摇大摆的土匪之外,整个乡里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出来……
许继宗坐在马车里,心里十分纳闷,这些土匪全都加在一起,一共也就四十几个,桃源乡里那么人如果同仇敌忾的话,就算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把这些土匪活活淹死,可是,似乎住在这里都是一些胆小乌龟王八蛋,这么半天了,愣是连一个出来的人都没有……好吧,许继宗实在是想不通,这乡里乡亲的,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乡被土匪欺负?那这里的人性也太薄凉无情了一点,说好听的就是自扫自家门前雪,说不好听的,那就是孬种,是窝囊废,是无情无义的臭****。
可是,令他更为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
当一众土匪来到桃源乡里最大的一处宅子,也就是这次行动的目标——老霍家的时候,只看到这里宅门大开,屋里灯火通明,男女老少一共三十多口人都是哆里哆嗦地在门口跪着,看到李三良来了,这群人竟是齐齐地磕头,颤声道:“恭迎黑风寨大当家的……”
李三良勒住马,还是那种阴阳怪气的声调,问道:“谁是霍圆真啊!”
哆哆嗦嗦的,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跪爬了几步,结结巴巴地说道:“小人,小人,小人就是霍圆真!”
“哦!你就是霍圆真!”李三良低头看了看,给他相了相面:“看你这模样也不像是坏人啊,怎么干那种事儿呢?”
霍圆真哭丧着脸说道:“小人也是没办法啊!”
李三良点了点头,问道:“知道规矩吗?”
“知道知道,早就准备好了!”霍圆真磕头如捣蒜,连忙吩咐手下人:“快去把东西抬过来,给大当家的过目!”
很快的,几个战战兢兢的家丁从里面抬出来几口大箱子,放在李三良的面前打开,借着月光,只见那黄的是金,白的是银,闪闪发亮的是珠宝玉器,还有一个小盒,里面放了厚厚一叠的银票。
霍圆真哽咽道:“大当家的,依着规矩,这些东西一共折合十万两银子……”
还不等他说完,李三良竟是冷哼一声,说道:“哎呀……今天这规矩,我看得改改……”
“怎……怎么改?”
李三良仰着头,微闭双目想了想,然后很温和地说道:“老霍啊,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地主恶霸,那这十万两银子的买命钱肯定是够了,可你不是啊……除了那个地主恶霸的身份,你还是一个跟倭奴国勾结,胳膊肘往外拐的卖国贼啊,你看,我可不是冤枉你啊……”说着,李三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扔在霍圆真脚下,说道:“你看,这封信是你写给倭奴国海盗的吧?上次倭奴海盗攻陷平田,也是你给通风报信的吧?唉……你说说,就你办的这些事情,让我怎么饶你啊?”
突然,李三良一下子就变了脸,刚才还是无比和善的脸上顿时变得狰狞起来,怒喝道:“十万两银子就能买下你这条狗命?老子要是就这样把你饶了,那不是让别人戳我脊梁骨吗?”
霍圆真吓得泪眼婆娑,跪地叩首不止,哀求道:“大当家的饶命,饶命啊,只要饶了小的这条狗命,不管多少钱我都愿意交……”
李三良犹豫了一下:“唉,算了,既然你如此诚恳,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说着,他吩咐手下一众小土匪:“去,到屋里去,有什么拿怎么,只要能用得上的,就都给我搬出来。”
一声令下,众土匪蜂拥而上,就像一群脱了缰的疯狗似的,闯进霍圆真的家里一顿搜刮,金银细软拿走,珠宝玉器拿走,古玩字画……额,这些东西土匪们不懂,砸掉砸掉。
土匪们出来进去的,什么好东西都往出搬,搬不动的就砸掉,霍圆真跪在地上,看着支离破碎的宅子,心如刀绞,可又不敢说什么,只好默默垂泪。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屋里那些值钱的东西都搬的差不多了,李三良看了看那些依然在地上跪着的可怜虫,忽然指着最远处几个年轻女子说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这几个早就吓得发抖的女子说:“我们是霍家的丫鬟……”
“哦……丫鬟啊!”李三良点点头:“那你们过来,每人领二十两银子,逃命去吧……”
“多谢大当家的,多谢大当家的……”这几个丫鬟喜从天降,在一个小土匪手里领完银子以后,纷纷逃散去了。
李三良又指着几个家丁打扮的男人问道:“你们呢?你们是做什么的?”
“我是霍家的园丁……我是霍家的仆人……我是给老霍家看大门的……”
“哦,你们过来!”李三良招招手说道:“每人十两银子,你们也逃命去吧!”
很快的,跪在地上的就只剩下霍圆真和他的独生儿子了,他们爷俩哆里哆嗦的,也不敢抬头,听着身旁的脚步声一串一串地响起,这爷俩的心的快碎了。
“你们俩也过来吧!”
终于,李三良对他们爷俩招手了,等到霍圆真爷俩战战兢兢地爬了过来,李三良就好像闲唠嗑似的吩咐手下人,说道:“去,先把他们俩的狗腿打断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