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继宗很郁闷,非常郁闷。
开张第一天出师不利,从早到晚只做了一单生意,而且还赔了,唯一的食客吃完了面,一个铜钱都没给就脚底抹油跑了,影儿都看不到,许继宗想一想都觉得胸闷气短,真是默默无语两眼泪,心想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一直等到太阳西斜,纪云也没回来,许继宗只好收摊回家,等回去以后,他越想越觉得窝囊,终于忍不住把菜刀狠狠往菜板上一剁,指着胖子发狠道:“我不管你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明天你就给我要账去,如果要不回来,就从你的工钱里扣。”
“少爷,你好像从来没给我发过工钱啊,怎么扣啊?”胖子眨巴着小黄豆眼睛问道。
“不管不管不管……”许继宗蛮不讲理地摇头道:“反正老子不能开张第一天就赔本,胖子,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明天必须把这钱要回来。”
“好吧好吧,明天一早我就去他家堵大门去,他要是不给钱,我就找根绳子在他门口上吊自杀……”
一边说,胖子心里一边埋怨:“纪大叔啊,你咋能这样呢,你好歹也算是高收入人士了,又那么大的岁数,你咋能吃面不给钱呢,也太不要脸了!”
……
一夜无话,等到了第二天早上,许继宗和胖子继续出摊做生意,第一天饱受打击的许家抻面继续开张。
还是老位置,依然在秀水街的十字路口,这次除了锅碗瓢盆之外,许继宗把自己那根大铁棍子也带来了,他都想好了,要是再有过来混脸熟吃白食的,就用大铁棍子招呼,一个字:揍,而且要狠狠的揍,什么时候掏钱什么时候拉倒,妈的,老子是开门做生意的,凭啥你就敢来白吃白喝?要是都像你们这样,老子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
收拾完东西,许继宗看了看胖子:“去要钱吧,他要是痛痛快快地给了最好,如果不给,你别纠缠,也别做傻事,马上回来告诉我,我亲自去和他理论!”
正说着呢,忽然有人过来,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喊道:“来十碗面,打包带走……”
许继宗心里咯噔一下,这可是大生意啊,十碗面100个铜钱,那就是1两银子,看来老子是转运气了,今天刚一开门就财星高照,该着我发财,只是……许继宗忽然觉得,这声音咋听起来那么耳熟呢?
扭头一看,许继宗差一点疯了,因为坐在凳子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天那个吃了面条不给钱,而且跑的比兔子都快的纪云纪大管家。
我靠,这厮吃白食吃上瘾了?昨天的钱还没给呢,今天竟然还要打包,而且一张嘴就是十碗,难道你以为我是开慈善堂的?
许继宗真的很想过去问一句:“大叔,你还要不要脸了?”
可是,纪云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
只见这位红光满面的大叔一只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大串沉甸甸的铜钱,扔给了早就在一旁目瞪口呆的胖子,一脸歉意地说道:“哎呀,抱歉抱歉,昨天走的实在是急了点,忘记给钱了,许少爷多多原谅啊。”说着,他又拎起一个大食盒,打开盖子,从里面拿出十个小盒子:“许少爷啊,你做的肉丝面真心好吃,那味道……嘿,不是我奉承你,我今年四十有六了,走南闯北也去了不少地方,吃过的美味珍馐更是数不胜数,可是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这不,我回去一宣传,我那些老兄老弟们都想尝尝你的手艺,不多说了,十碗,我今天先带回去十碗,如果他们吃好了,回头我还来照顾你的生意……”
许继宗还没说话呢,在一旁捧着钱数来数去的胖子先是开了口:“纪大叔,昨天一碗面加上今天十碗,应该是110个铜钱才对啊,你这串钱是115个,你多给了!”
纪云笑道:“应该的应该的,多给了你就拿着吧,昨天我忘了给钱,你们俩个肯定挺担心吧,没准还要骂几句这老东西不要脸,吃了白食不给钱什么的,好了好了,这5个铜钱就当做补偿了……”纪云笑着指了指胖子:“别和我玩那公事公办的姿态,太认真了,你纪大叔可不高兴!”
“收下吧!”许继宗老脸一红,心想自己还真这么骂人家来着,他朝胖子摆了摆手,然后笑道:“那就多谢纪大叔了。”
“没事没事!”纪云好奇地打量着许继宗:“我说许少爷,你这做面条的手艺是跟谁学的?”
“这个……”
许继宗犹豫了一下,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实话实说,自己有个山寨系统,然后跟里面一个白胡子大爷学的吧,那也太玄幻了,估计一般人接受不了,想了想,许继宗一笑:“祖传的!”
“哦……”
纪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嘀咕着:“你爹不是练武的么,咋又变成厨子了?”
————
秀水街是金蝉城一条很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拥挤不堪,许继宗这个小摊面积很小,就在十字路口一个不起眼的小旮旯里,如果不吆喝不喊不动作,根本引不起别人注意,就比如昨天,没有客人光顾的时候,许继宗和胖子两个人就在那里傻站着,完全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之所以招揽不来生意,和他们两个不作为也是有很大关系的,而今天则不同,一开张就来了个十碗面的大单子,自然难得清闲,许继宗让胖子收好钱,他自己则是揉面抻面切肉熬汤,忙了个不亦乐乎。
纪云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眼光不辍,饶有兴趣地看着许继宗忙活,看样子是很想知道这美味绝伦,只是闻一闻香味就令人心旷神怡的肉丝面是怎么做出来的,一般来说,那些拥有独特风味的祖传手艺都是保密的,都有一些不能被人知道的绝密配方,要么在家里配好了,要么就是偷偷的放进去,反正是肯定不能被人看到,可看了一会儿,纪云就发现这位许家少爷根本就没有偷偷摸摸背着自己的打算,揉面抻面切肉煮汤,每一个步骤都是光明正大让自己看着,似乎半点都不担心这做肉丝面的诀窍被自己偷了去。
其实他想的没错,许继宗的确是不怕被人看,更不担心被人偷去制作方法,本来嘛,他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什么诀窍,肉丝面之所以好吃,完全是熟练点数增长所带来的功效,超级山寨系统……呵呵,放眼整个天鹰帝国也是独一份,别人根本不可能有,许继宗心里明镜儿似的,谁爱看谁看,就算你把眼珠子看掉了,这种独门绝技的肉丝面你也学不会啊。
所以,许继宗根本就不担心自己的手艺外泄。
偷?
偷个屁!
纪云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也就慢慢断了心思,毕竟他的本来目的也不是来偷学手艺的,他和胖子有一搭没一搭的闲唠嗑,很有些百无聊赖,正觉得没意思呢,忽然有人听见旁边有人和他打招呼。
“哟,这不是纪管家吗,好久不见,您身体还是这么健硕,真是令人羡慕啊!”说话之人是一个中年文士,羽扇纶巾,相貌不错,看起来和纪云很熟的样子。
他叫孔杰,乃是金蝉城里首屈一指的账房先生,有十多家大商铺都在他手底下代帐,而他自己,也用多年积攒下来的银钱开了一家驿馆,此人平生喜读诗书,又好舞文弄墨,号称字画双绝,在偌大的金蝉城,也算是一个有头有脸的名流人物。
“孔老弟啊,你看起来也很不错,最近又发大财了吧?”
“发什么财啊,就是混口饭吃而已,咦,这家抻面摊子是纪管家开的?”
“哪里哪里,我是来吃面的!”
孔杰一脸诧异:“纪管家可是出了名的‘刁嘴’之人啊,竟然也钟情于这小摊上的东西?真是少见啊!”
纪云笑道:“孔老弟,这你可就有所不知了,这里的面真是好吃啊,我昨天吃了一碗,直至现在还口颊留香,这不,我家里的那些老兄弟听了我的介绍,都想尝尝这面,于是我就惨兮兮地一大清早被打发出来了……”
“呀,纪管家可不常夸人啊,看来这里的面条的确有不同之处,看来,我也得尝尝了!”说着,孔杰坐了下来,喊道:“小二,一碗面,二两烧酒,一碟小菜!”
自动进入店小二角色的胖子凑了过来:“抱歉,我们这里没有酒,也没有小菜,只有面!”
“呃……”
孔杰很是无语,心想这是什么店啊,连小菜都没有,他挥挥手:“算了,那就只要一碗面好了!”
胖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唯恐这位老兄也是个吃完就跑的主儿,这憨货一伸手:“乘惠十文钱!”
“噫吁兮!”孔杰一听这价格,几乎要跳起来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连地吼道:“我靠,十文钱一碗面?这也太贵了,你怎么不去抢?”
胖子还没说话,纪云先是笑了:“孔老弟啊,莫急莫急,正所谓一文钱一文货,这儿的肉丝面别说是卖十文钱一碗,就算是一两银子一碗也不算多,你先来一碗尝尝,实在不行,就算老哥我请客了!”
“哪里哪里,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罢了,哪敢让纪管家破费,不怕您笑话,我还真没见过十文钱一碗的肉丝面……”
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所言不虚,纪云告诉许继宗,让他把做好的面先给这位姓孔的仁兄端来一碗,纪云甚至很殷勤地给他递过来一双筷子:“孔老弟,你尝尝看!”
嘿,还真别说,这面条看起来还真挺有食欲的!
一根根洁白如玉的面条爽滑柔嫩,盘踞在碗里彷佛处女的芊芊玉指一般,棕红色的肉丝刀工细致,整齐划一,宛如繁星点缀,看着就那么深邃,让人那么心旷神怡……孔杰不得不承认,仅凭这不俗的卖相,这碗面就值十文钱了,至于其他店里那些所谓的荞麦面,阳春面,肉丝面,打卤面之流,和这碗面比起来,做工只能算作粗糙,就好像大小姐身边的陪嫁丫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孔杰挑起一根面条,送进嘴里,他双目微闭,只有唇齿轻轻蠕动,似乎是在品评这肉丝面的味道,又好像在味蕾间感悟奇妙,感悟美好的人生。
“味道如何?”纪云拍了拍孔杰的肩头,对于孔杰如此古怪的状态,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因为昨天第一次吃到许家抻面的时候,他自己也是如此。
孔杰猛地睁开眼睛,他的身体隐隐有些颤抖,好半天,他终于双眼放光地喊出了四个字:“太好吃了!”
好吃,好吃,好吃!
孔杰二话不说,端起碗来狼吞虎咽,那样子就好像是一个从来没有吃过饱饭的苦命孩子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鸡腿,让人看了觉得无比心酸……
举起碗,把最后一滴面汤倒进嘴里,孔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足有一两重的银子,啪地一声砸在桌上,大喊道:“小二,再端来一碗,然后另要五碗打包!”
胖子把银子接了过去,纪云在旁边笑着说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这里的面条真心好吃啊,不过呢,孔老弟,凡事都要有个先来后到,我的十碗面还没完事儿呢,你等一会儿啊!”
“这个好说,托纪管家的福了,若不是您的介绍,我哪能吃到如此美味,只是……”孔杰看了看这个寒酸至极的小摊儿,叹道:“这里如此简陋,只怕有许多人与我一样,不知有如此珍馐在此,甚是可惜啊,这样吧,孔某也算是贪图口食之人,不忍此等美味就此埋没,不如孔某献个丑,为此摊位重新书写招牌如何?”
“甚好,甚好,若有你书画双绝的提携,这许家抻面如何不火?”纪云抚掌而笑,把许继宗喊了过来,介绍道:“许少爷,这位乃是金蝉城著名的书画双绝,孔杰孔先生,他想为你的许家抻面重新书写招牌文字,你可愿意啊?”
这当然是好事了,许继宗当即点头称谢,他让胖子重新买了红布,又借来笔墨,孔杰酝酿片刻,挥毫写下“许家抻面”四个大字,然后在落款处写上一行小字——金蝉孔杰。
“好字,好字!”纪云捻须称赞。
胖子手里捧着墨盒,心里嘀咕着:“看看人家的字儿,比少爷写的强多了……”
他们这么一折腾,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尤其是有了孔杰的题字,抻面摊儿的生意一下子就好了起来,没办法,天鹰帝国的老百姓就这毛病,喜欢凑热闹,又都有那么一点点盲从心态,瞧着别人都去吃面,那自己也肯定是要去尝尝的,管他是因为什么呢,反正不能落在别人后面,嗯,等吃完了再说。
还是那句老话,面子是别人给的,脸却是自己挣的,没有真才实学真本事,就算别人再怎么捧,也上不得台面,幸好,许继宗的抻面手艺不是假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来的人,但凡一碗肉丝面下肚之后,无不交口称赞,一传十,十传百,慕名而来的食客越来越多,小小的抻面摊儿都快坐不下了。
一直忙到傍晚收摊,许继宗才总算能歇一歇喘口气儿。
“胖子,今天卖了多少钱?”
胖子一脸难掩的兴奋,哆嗦着嘴唇:“少爷,整整十七两银子啊!”
许继宗吓了一跳:“那么多?”
“嗯!”胖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许继宗挠挠头,手腕子有些发酸,他心里暗暗盘算着,按现在这种情况来看,煮面的锅实在太小了,一次只能煮一碗面,唉……好吧,明天去买个大锅来好了。
……
收拾东西回去,两个人都是神采飞扬的,银子在手,嬉笑连声,一扫昨日的颓气,胖子唠唠叨叨的,马屁拍的山响,简直都快把许继宗夸成一朵花了,恨不得现在就去找一只花盆过来,把许继宗栽到里面,要是在往常,最烦听他唠叨的许继宗早就一巴掌扇过去,让胖子闭嘴了,可今天奇怪啊,那些一听就假,而且翻来覆去挺没劲的话,许继宗竟然一点也不烦,听了一路,反倒是挺享受。
等到了家门口,许继宗忽然站住了脚步,因为他看见在自己家门前站着一个人,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她身穿素白色长裙,头戴斗笠,手中还拿着一把十分小巧的,用红布包裹的短剑。
看见许继宗他们回来,这个女人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走过来很有礼貌地问道:“请请请问,你你你们谁谁谁姓姓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