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末末浑身伤痛,一拐一瘸地走在山路上。他已完全没有了去处,只能漫无目的往前走着。
天快黑时,又冷又饿的肉末末来到了镇上。此时的镇上,已经非常冷清,家家户户都关了门,屋子里传出电视里的欢声笑语。
他慢慢向前走着,走出了镇里,踏上了通往县城的大路,看到路边有一片萝卜地。
他缩起脖子,四下看看,见没有人,就溜了进去,弯腰拔萝卜。可是,这地里的萝卜太大了,使劲地拔了好几下,也没有拔出来。
“爸爸,有人偷我家的萝卜。”只听黑暗里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叫喊的声音,随后便有一个男人呼喝着跑了过来,象老鹰抓小鸡一样拎起了肉末末。
肉末末扑腾着,嘴里有气无力地喊着:“我拔着玩玩,不是偷,不是偷。”
那叫喊的女孩子也跑了过来,看见小贼在他爸爸的手下扑腾着,咯咯咯地笑起来,扬起手里的电筒朝小贼的脸上一照。
“肉末末!”女孩子立马停止了嘻笑,亮光下她认出了肉末末。
那男人一听女儿叫出了小贼的名字,也停止了晃动肉末末,问道“妞妞,你认识他?”
原来是胡子和他的女儿妞妞。
妞妞喊道:“爸爸,他是肉末末,他不是贼。”
“肉末末?我怎么不认识。”胡子说着把肉末末放了下来。
“他是郭老师家的。上次你带我去郭老师家,他和我一起玩。”
胡子说道:“郭老师在城关小学,我都没带你去过她家。你记错了。”
“没有,是郭老师在青石村的家里,那个木房子。”妞妞说道。
哦,胡子想起来了,这是春花的儿子。那次带老婆找骨大爷治手,这孩子还帮着他向梁实求情呢。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肉末末说:“孩子,你瘦了很多,我没认出你来。”他搓了搓手,“我手里又没电筒照着,看不清。”
肉末末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惊魂未定地望着这父女俩。
妞妞已经从地里将肉末末扯过的那只萝卜拔了出来,递到他手里,说:“吃吧。”
肉末末看着萝卜,接了过来,也不说话,默默地转身就往前走。
妞妞在他身后喊道:“肉末末,你回家吗?我把手电筒借给你。”
肉末末一声不吭,继续往前走。
胡子追上来,说道:“孩子,这么晚了你怎么去?快回家吧。我送你回家。”
肉末末哭了起来:“我不回家,回家他们打我。”
胡子这才完全地想起来了,这孩子的父亲就是现在村里花长裙的老公石头,他白天还听村里人说他们虐待孩子的事。
胡子想了想,看看天色已晚,说道:“孩子,要不你先去我们家吧,一会我去找你爸爸说,他再打你,伯伯帮你。”
妞妞马上伸手挽着他的手,说道:“去我家吧,我和你一起玩。”
肉末末想了想,自己没有地方去,如果爸爸他们不打自己了,当然还是回去的好,就跟着妞妞走。
到了胡子的家里,胡子老婆赶紧打来一盆水,给肉末末擦洗干净,又热了饭菜给他吃了。
胡子让老婆留在家里招呼两个孩子睡下,自己出门去找石头。
妞妞很快睡着了,肉末末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知道胡子去找父亲了,心里还是渴望着父亲来接自己回去。
快半夜的时候,肉末末听到胡子家的门“吱呀”一声响了。他赶紧从被窝里伸出脑袋,紧张地望着门外。
只见胡子唉声叹气地进来了,低声对老婆说道:“石头学没用的东西,他不肯把肉末末找回去。”
“那你没说孩子在我们家床上睡着吗?”胡子老婆压低声音问道。
“我想先探探他的口气,再说实话。结果,他一听我提起这孩子,就果断地说,孩子已经丢了,找不到了,现在准备生第二个。”胡子说着又是一连串地叹气。
他老婆一听,气愤地说道:“就这么不管了,没良心啊。”这女人想了想,问道:“那这孩子怎么办?”
“先睡吧,明天再说。”胡子说着就脱衣上床。
老婆怔了怔,摇摇头,叹息一番,也上了床。
肉末末将头深深地埋在被窝里,眼泪很快湿了一片。父亲不来接自己,自己就是回去了,只怕还是会被打出来。
那自己能去哪里呢?肉末末左想右想,实在想不出一个可以供他安身的地方。
刚才听胡子说了,郭老师是在城关小学,在城里。他想,明天去城里找郭老师吧,她也许会帮我想想办法。
天刚蒙蒙亮,肉末末就悄悄地爬了起来。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开了门,往大马路上走去。
刚走不远,看到富山的卡车停在那,好些人正往车上爬。他赶紧跑过去,也爬了上去,钻进了人缝中。
到了县城。大人们一窝峰地下了车,富山忙着收钱。肉末末浑身脏兮兮地从车上溜了下来,正准备跑掉,富山眼尖地看见了,叫住他,问道:“肉末末,怎么穿成这样子?上次郭老师捎给你的新衣服呢?”
肉末末怕问他要搭车钱,也不回话,拔腿就跑,富山一把抓住他,说道:“你跑什么,我不是问你要钱。我告诉你,郭老师曾托我带衣服和鞋子给你,我交给了你花长裙妈妈。你回去以后问她要,那是给你的。”肉末末这才明白囡囡身上穿的新衣新鞋其实都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但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问富山:“你是在哪里看见郭老师的?”
富山说:“就在这里呀,是郭老师拿着东西来找的我。”
那肯定郭老师的学校就在这一带。肉末末拔腿就跑。
富山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喊道:“你回去时在这路口等着,我带你。”
肉末末终于看到了城关小学的大门,他欣喜地跑过去,正要往里走,门卫拦住了他:“哎,哎,小孩,学校里不准乞讨。”
“我不是乞讨,我找郭老师。”
门卫看着他,心想这是哪里来的小乞丐,主意还挺多的,就高声说道:“这里没有郭老师,走吧,走吧。”
门卫连轰带赶地将肉末末拦在了门外,关上大门,不再理他。
肉末末就在学校大门对面坐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学校大门。心想,只要郭老师一出现,自己能看见她,她也能看见自己。
他等了整整一天,天快黑了,一直没有见到郭老师的身影。
郭老师真的不在这里?难道我弄错了?肉末末想起富山的车曾向城中心开去,郭老师的学校是不是在城中心?
肉末末这样想着,又往城中心走去。
其实,这一天,郭紫苏去了省城考试。
考试在大学里举行,据说,被录取的人员将来也会在每个周六周日来这里上课。
她看着操场上黑压压的人群,听周围的人互相交流着,有不少人来自省级机关,还有中央驻地方的分社、分站等,有的人已经在各大报刊发表过很多的文艺作品,还有的人甚至出过长篇小说。心想,这是一次人才济济的考试,说是万马奔腾挤独木桥也不为过。而且都是些在高考时挤桥时胜出了的良驹。
算了,自己不过一小学教师,虽然误打误撞地成了所谓的宣传工作者,但毕竟不过是一小学的工作人员而已,这样的岗位,本来就是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的。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这样想着,她轻松地走进了考场。
考试除了测验一些文学写作常识外,重头戏就是作文。
作文是自拟标题,要求当代生活为背景,构思一篇一万字以内的小说,反映作者对人生的认识。
郭紫苏稍一沉吟,以“春花”为题,铺笔叙述。随着构思,往事历历涌上心头,春花的音容笑貌尤在眼前。
郭紫苏写着写着,泪落两行,打湿了试卷。她全然顾不上拭擦,依然忘我地描写着心中的春花。
“离考试结束只有五分钟了,请检查试卷,做好交卷准备。”监考的老师在讲台上轻轻地提醒着。
身边陆陆续续有人交卷离场。
郭紫苏还在泪流满脸地写着。
监考老师走了过来,用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桌面,善意地说道:“交卷吧,你再哭下去,写的字全被浸成了一团黑,白写了。”
郭紫苏匆匆地结了尾,低头走出了教室。
一出考场,她迅速往洗手间冲去,扑在洗手台前放声大哭。
王记者就打来了电话,关心地问她考得怎么样,她吱唔着说:“不咋的。”
王记者哈哈一笑,安慰她说:“不要紧的,没考上更好,省得每周末要往省里跑,很累。”
郭紫苏没有吭声。
王记者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说,想在省城玩一天,明天下午回去。
王记者说:“好,紫苏,明后天是清明假期,我要随父母回老家扫墓,你这两天没事的话去我和俞平开的美容院玩玩,我已经打过招呼了,给你最好的护理。”
郭紫苏答应着。心想,自己也得去给春花姐扫扫墓,肉末末还小,她又没有别人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