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实一进门骨大爷家,就看见花长裙正坐在那里哭哭啼啼的,求骨大爷给她弄点治伤的药。
骨大爷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直摇头。
花长裙一见梁实进来,就哭诉道:“梁工,你都看见了的,我又没打那小孩子,可那臭婆娘却将气撒在我身上。”
梁实道:“你也别为自己辩解了,不是你,石头会打孩子吗?”
花长裙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道:“那也不能怪我呀,石头借了我钱,让我去他家拿。我不能不去呀。”
骨大爷打断她的话,说道:“行了,梁实,你从柜子里拿点烫伤药给她敷上,让她赶紧走吧。”
待梁实给花长裙弄好,骨大爷又说道:“你是被药水烫伤的,就是好了,也会有一道青褐色的疤,算是给你的一个教训吧,以后好自为之。”
花长裙一听,伤心地大哭起来,咬牙切齿地骂道:“死婆娘,管不住自己老公,破了老娘的相,不要让我逮着机会。”
骨大爷仰头靠着床架,喃喃念道:“万事万物,皆有因果。”
花长裙站起来,拿了药准备离开。骨大爷叫住她道:“只有因意外造成的伤,我才免费治疗。你这是自作孽,须付钱。”
花长裙很不情愿地从口袋掏着钱,问道:“多少钱?”
“二百五。”骨大爷朗声说道。
花长裙尖叫起来,气恼相加地说道:“你这是抢钱呀,不就是在山里采的药吗?又没花钱的,这不是要我的命吗?上次有个当官的来治腿你不收一分钱,怎么就刮我们穷乡亲?”
骨大爷冷冷说道:“那你把药留下,自己去山上采吧。”
花长裙见骨大爷拉下冷脸,赶紧又陪了笑道:“骨大爷,我说着玩呢。”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元钱来,往桌子上一放,再陪了笑道:“骨大爷,我身上就这么点钱了,不够的下次我给你带来。”
骨大爷头也不抬,挥了挥手,道:“回吧,回吧。”
待她走远,骨大爷叹道:“男子无妻家无主,女子无夫身无靠。她独自带着个女儿过活,也挺难的,要不是做的过火了,我也不致于要收她的钱。唉。”
梁实看她走远了,说道:“大爷,她这一说,我想起张书记的腿来,也不知他好得怎么样了?”
骨大爷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书记看来也是个面浅的人,可能不好意思老来麻烦我这不收钱的老家伙。你方便时问问他。”
梁实点点头。就问骨大爷要一包中药带给郭紫苏,骨大爷呵呵说道:“我给她的药是女孩子滋补身子的,但不能一次下药过猛。你得慢慢熬浓了,给她喝小半碗就行了。一包药分三次熬,每天晚饭前后喝一次。”
梁实沉吟一下,踌躇着说道:“骨大爷,紫苏她在山上曾吐过血,虽然不多,后来也好好地和我们下了山,可我总有点不放心。”
骨大爷说道:“我仔细问了曾文伟,那撞着她的是棵小柞树,应当问题不大。凡药三分毒,能养好的尽量不吃药。”
梁实就谢了骨大爷,拿了药往外走。
骨大爷想了想,叫住他:“小子,你实在担心,弄一些新鲜的黄鳝回来,我再告诉你配两味药,炖汤,给她调理一下。”
梁实立马就去小卖部的路口那里等着,看有没有人去县城。
等了好久,只见到从城里回来的人,没有出去的。他看看手表,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明天再说吧。先把手里的药熬给她喝。
走到门口,看到春花正往外走,她不好意思地说:“梁工,你又抓了药回来了啊。我气昏了,没管那么多。我现在就去买一只沙罐回来。”
“你去街上买吗?”梁实立即停下了脚步。
“不是,村里有人去了街上,我去小卖部打电话叫他们给我带一只回来。”春花说着加快了脚步。
梁实赶紧掏出手机来,“春花姐,拿我手机打,顺便叫他们帮我买黄鳝回来。”
春花就报了号码,梁实拨通了,把手机递给她,叮嘱道:“千万叫他们帮我带黄鳝回来。”
春花跟人说了一阵,挂了电话,说道:“梁工,现在是冬天,街上也没有黄鳝买。黄鳝冬天都睡觉,不吃不动,没有人养。”
梁实听了,心想自己怎么也忘记了黄鳝是冬眠的,现在大冷的天,昨天才下过雪,怎么会有黄鳝呢?他自嘲地笑了笑。
春花奇怪地说:“梁工,你不会是突然想吃黄鳝了吧?”
“当然不是。”梁实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骨大爷说,要是我能弄到黄鳝,他就告诉我配两味药,给紫苏调理身体。”
原来是这样。春花的眼睛焕发出明月般的清澈光芒来,“冬天的稻田里,凑的巧了,可以抓到黄鳝,就是特别麻烦,特别费劲。”
梁实一听,立刻停下脚步,两眼放出太阳般灿烂的光芒来,“你说说看,怎么个抓法?”
春花比划着说道:“有的空田里有一层薄薄的水,不能多,只能是刚好让地面潮潮的那种,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些小洞,那就是黄鳝或泥鳅的洞口。中午太阳特别厉害时,那洞口的水晒热了,黄鳝泥鳅就在洞里半醒着,这时,用脚猛地一踩那洞口,黄鳝泥鳅就会啪地一声从洞口另一端飞出来。”
梁实兴奋起来,信心满满地说道:“太好了,明天中午我就去田里抓。”
第二天,天空碧蓝如洗,灿烂的阳光从薄薄的云层缝隙间射下来,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把飘荡着轻纱般薄雾的林间田野染成一片绯红。
梁实穿上了工地上用的深筒胶靴,从春花家拿了一只小塑料桶,精神抖擞地向田野走去。
一直在默默地偷看着他一举一动的肉末末跟了出来,“梁叔叔,你干什么去呀?”
梁实回头一笑,“我去田里抓黄鳝。”
肉末末立即一路小跑着追上他,“我也去,我给你提桶。”
梁实停下来,劝阻道:“肉末末,你不要去,田里又湿又脏,会把你衣服弄坏了。你待在家里,倒水给郭老师喝。”
肉末末不情愿地扭动着身子,“你刚才不是给她都准备在床头了吗?”又踢着脚上的靴子说:“刚才看你穿靴子,我也穿好了。”
他见梁实还是不吭声,转动着机灵的大眼睛,拚命在脑海里给自己找说辞,“我跟爸爸去田里抓过泥鳅,我知道哪些田里有,哪些田里没有。”
梁实轻喟一声,摸了一下他的头,说道:“好吧,小家伙,我们出发。”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就迎着明媚的阳光走向那罩着一层胭脂红的田野。
适合冬天抓黄鳝的稻田非常少。梁实和肉末末走过了好多丘稻田,有的里面水太深了,看不到黄鳝冬眠的洞口。有的里面一滴水也没有,踩上去硬硬的,就是有黄鳝躺在泥层里,也没办法用脚踩出来。更多的稻田被翻耕了,种上了油菜或小麦,也没有办法找黄鳝。偶尔有一丘刚好是一层薄薄的水渍,可是两人瞪大眼睛将田里的每个角落都找遍了,也没看见一个小洞口。
梁实有些失落地坐在田埂上,望着阳光下的田野发呆。紫苏下学期要走了,不用到下学期,一放寒假,他们就没什么时间在一起相处了。他纠结莫名地伤感起来,有点咸咸的东西涌上了鼻腔。
他安慰自己,说不定以后他们还能继续生活在一个城市里,那么,相见的机会还是挺多。他想到了自己跟小米的恋情,他不想背弃小米,然而,他还是多么希望紫苏能生活在自己的视野里。
可是,那个王记者在追她,她这么快要去县里的小学,肯定也是他弄的。
如果紫苏真的和王记者好上了,嫁给他了,那这一辈子,自己就这么和她远隔天涯了。梁实不自禁地将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伤感的情绪弥漫了他的全身。
“梁叔叔,不给郭老师抓黄鳝了吗?”
慌乱地整理了一下情绪,抬起头来,梁实看见肉末末正睁着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奇怪地看着他。
“当然找,来,我们去远点的稻田里找找看。”
他们翻过一个小山坳,来到了一块相对开阔平整的田野上,阳光正倾泻下来,洒在浅褐色土地那些枯黄的小草上,使单调而平静的田野变得有些生气和色彩了
在一丘平整的潮湿的稻田里,梁实终于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圆洞口。他有些激动地放下手中的塑料桶,全神贯注地盯着洞口,伸展了双臂,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地走近,走近,抬起右脚,“啪”地一声猛地踩向那洞口。
“嗤!”几乎在同时,他眼前一丈见方的泥地里冒出一个小洞口,一条小小的黄鳝从那洞口僵直着身子飞了出来,摔在泥地里。
“嗬!抓到黄鳝喽!抓到黄鳝喽!”肉末末欣喜若狂地蹦跳着,跑过去捡起了那条还一动也不动的小黄鳝,跑到梁实跟前,兴奋地大叫:“梁叔叔,抓到了,你看,抓到了。”
梁实情不自禁地把肉末末抱起来,抓着他的双手,甩了一圈,两人欢乐的笑声在空旷的田野上久久回荡。
抓到一条,就不愁第二条。很快,梁实他们就抓到了不少泥鳅和黄鳝。梁实看了看桶里,说道:“够吃几餐了,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