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说什么?你将来不打算留在‘建业’继续工作!”他语气尽量克制着,但我还是能感觉到里面隐忍的怒气。
我是文科生,政治学得不错,知道公民享有充分的人身自由权、选择权,留与不留,主导权有一部分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再说我家住在B市,爸妈也就我一根独苗苗,我心里还是偏向将来能够回家乡工作的。对于他的这句责问,我完全可以硬气点说上一句:“是啊!我只是来实习的应届生,等毕业了就打算重新找工作。”可是不知为什么,对上他愈发深沉的瞳孔时,我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原本喧闹的员工食堂因为他的出现变得寂静异常,我和燕笙一下子就成为聚光点。几百双眼睛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看向了我们这处。
我向来感光能力好,被那么几百双一百瓦的白炽灯一照,身上真是又烫又疼。肚子里原本酝酿好的豪言壮语一开口就弱了八节:“你先别这样,我们回头说好不好~”后来想到公司近来的流言蜚语,我这么一来真的是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就算是跳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沉默了许久:“吃饱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话落,身后响起一阵嘘声。
完了,这下更洗不清了。
燕笙走后,员工食堂又恢复了一派喧闹,只是偶尔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还是让人无法忽略,尤其是郑美看我的眼神,就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似的。
这顿午饭是我进“建业”以来吃得最慢的一次。
“你是在数米粒么?燕总还在办公室等你。”
我欲哭无泪:就是因为知道他在等我,所以我才吃得特别慢的啊。
华姐拍了拍我的肩膀:“迟早是要死的,你也别纠结早死晚死的问题了。年轻人,心胸放得阳光豪迈点咩,别婆婆妈妈的,所谓‘我自横刀向天笑,笑完回头睡大觉!’妹子,姐不陪你了,补觉的时间到了,你保重!”
我看着她扬长离去的身影,心里直骂她不够义气。走了一半,她倒是折回来了,悄悄凑到我耳边说了一句:“与其让郑狐狸把燕总勾了去,我情愿让你和他在一起,这样我心里也好受点……”
我:“……”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当我磨磨唧唧蹭到燕笙办公室的时候,他正仰躺在老板椅上闭目养神。隔壁间的Tina透过玻璃窗向我挤眉弄眼的,又伸手指了指燕笙的方向,然后一手成刃在自己脖子上切了一下,看得我心肝瞬间一跳:不就是不打算在“建业”长久呆下去么,有必要到杀人这个地步了吗?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尽量把自己装扮城笑颜如花的样子,看着椅子上的人怯怯地说了一句:“燕……燕总啊……”
他眼睛一下子睁了开来,把我吓得又是一抖。转头看向隔壁的Tina,一副哀怨的眼神,我想她会懂的。谁知,燕笙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遥控器,手按了一个摁键,办公室四面的遮光布一下子垂了下来,我只看到Tina向我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就被隔绝在一片灰幕中。
我心里有些忐忑,孤男寡女独处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让人不yy都不行啊,况且我还是女猪脚。
“学校发的就业协议表呢?”他问。
我缩了缩脖子:“在……在公寓里……”
“明天给我带来乙方的原件,我给你盖章!”
什么!在原件上盖章,那……那将来换新工作不就麻烦了吗!不行,这死都不能妥协!
“我不……”
“不什么!”我冷声道。
我语气一软:“给复印件不行么,燕总……”他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径直走到我的面前。
“为什么不打算留在建业,以你的工作能力,员工考核过了后转正应该是没问题的,为什么想走?”
我想了想,确实有很多不能走的理由。“建业”的名号在人才市场一报,肯定有很多人挤破了头脑想进这大门。现在的大学生又像以前六七十年代那样,是濒危物种,受国家重点保护,你去XX街上随便抓一把,十个人中八个是本科生。所以人家才说,大学生毕业就等于失业。
只是现在,我只要再坚持那么几个月,将建业这份稳定的工作收入囊中也不是不可能的,C大对于那些已经签署就业协议的学生也是有很多照顾的,就比如说,下学期的课,你可以办个顶岗实习,课也不用上了,想想就惬意,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以前进“建业”,我只是想向孙启诚证明自己,让他知道甩了我是个多么愚蠢的行为。现在想想,倒是觉得自己愚蠢了。他若心里有我,又何必会甩了我,他若心里没我,任我怎么努力,换来的也是他一记销魂的白眼,何必呢?
“我再问你为什么不打算留下来!”似乎对我的走神很不满,他又拔高了声音。
“回家…….有些不方便……”
“你什么时候想回去我都可以送你。”
“那很累啊,来回跑的,休息的时间也就那么两天,把时间都浪费在车上了。”
“可我不觉得累。”
“我累……”不经大脑思考,这句话就脱口而出。
他直直地看来,一双眼像要看到我心里去。
“就没有什么能值得你留下来的吗?”
他问完,如玉的俊颜上带着一丝急切,又带着一丝期盼。
“有什么值得我留下来的……”其实我还蛮舍不得华姐的,她在建业真的帮了我很多,只是还是爸妈重要。
我犹豫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没……没吧。”
话落,腰间突然一紧,那人的脸已经近在眼前。
“余双双!你真的很没心没肺!”
说罢,便低头一下子封住了我的嘴巴。
四唇紧贴的瞬间,我脑子一下子呈短路状态。
我!我竟然被轻薄了!
一个下午我被那个吻弄得魂不守舍的,连着华姐和我说了几次话,我都走神了……
下班的时候,手机突然有了动静,我一看,竟然是XX快递公司的信息。
“你有一个包裹,请您于六点之前去XXX领取您的快递……”
我莫名,不知是谁给我寄包裹,如果是家里人或者是陈圆圆,他们都会事先通知我的,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啊。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决定绕个路去一趟。
领包裹的地方离公司并不远,穿过一个小巷口拐个弯便到了。只是在走过小巷口的时候,我竟然遇到了一个意外的人。谁?是郑美。
当时她正在和一个妇人纠缠。妇人满脸沟壑,头发盘成一个髻,黑白交杂,显得有些沧桑。她穿着一身朴素的农装,有几处地方贴着几块与身上布料不搭的方布,那是补丁……
郑美看到我时,眼里有一丝慌乱,两只手死命地从妇人的手里挣脱出来。嘴里叫嚣着:“走开!臭要饭的!都跟你说我没钱了!”
妇人的声音有些哽咽,带着一口浓重的乡音:“你……你说什么呢?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妈……”
我后脊背一僵,最后还是默默地走开了……
包裹拿到时,我看了一下寄件地址,竟然是从D市寄过来的,看了看寄件人名,瞬间风化——丘比特。
我为了赶车,也没急着拆包裹,走回去的时候,巷子里已经没有郑美她们的身影了。
回到家,我就迫不及待地拆开那个包裹。里三层外三层的,我旁边的垃圾箱都快被那些彩印杂志给填满了。
总算拆到最里层,是一个黑漆漆的塑料袋,有点像去菜场买鱼,人家给你装鱼的袋子,总之,不透光,还是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把那个死结剪开,我终究是看到里头的东西了,红彤彤的,煞是喜气。将手中的东西一展,一张白纸片从我眼前飘过,心中一万头草泥马以雷霆万钧之势奔腾而过。
你们问我手中拿着的是什么,我来告诉你们,竟是一条红色的平角大短裤!对,我没看错,真的是一条红短裤!是谁这么无聊,竟然寄给我这种东西!
眼睛瞟到刚才飘落下来的白纸片,上面用黑色的水笔写了几行字。
看完之后,我已经连吐槽的力气也没有了。
“双双啊,是我啊,伯母啊!今年是小笙的本命年啊!算命的那个老头说啊,找一个他的知心人把红短裤亲自拿给他本人更会保平安啊!所以,麻烦你把这条红短裤帮我拿个小笙啊!谢谢啊!”
原来今年真的是他的本命年……
我捏着手中的红短裤,费着神。别说我和他现在正在闹尴尬,就算平时我把这种东西拿给他,尽量做到自然点也无外乎一句话的事情:“燕总,你妈让我把这条红裤衩拿给你。”
感觉还是有那么一点怪。斟酌了半晌,费了n多脑细胞,觉得我还是拉不下那个脸来,于是将东西往桌上一放:唉,不管了,先搁着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