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明明知道对方必然是不怀好意的,但封宸却始终认为既然对方想约皇帝一面,是有所图谋的,只是京中戒备森严,乃至于幕后之人不敢轻易赴险罢了。
所以他这一国之君亲至于平洲,至少应该是能见到那个幕后主谋的。届时只要对方当真有医治沈溯伊的解药,不论对方提出什么条件,他便全部答应了便是。
对方确实是有所图谋的。只是封宸没有料想到的是,对方图谋的却不是等闲之物,而是他这位大宸开国皇帝的一条性命。
一路等待封宸和十二名武功高强的禁卫军百夫长的,是一系列穷凶极恶、且洞察得到他们一行人一切动向的连环暗杀。
待到他们终于勉力抵达平洲只之时,甚至已然死伤过半了。而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却仍然是一场与对方谋面机会都没有的终极行刺罢了。
在抵达平洲的第一晚,在他们落脚的荒村民宅中,封宸身旁的十二近卫终于是全数覆灭了。而素来端庄好洁令人敬仰的皇帝封宸,却不得不在身受重创的情况下躲藏在一处民宅后面满是恶臭沼气的沼池中。
尽管一路明显至极的情况都表明了这次诱他出行北上,不过是场彻头彻尾的圈套罢了,封宸却始终不愿承认,心中保留一丝侥幸。但是此时他才终于确定,对方是真的并无意与他相见。而这次,他也不是那么容易脱身而去了。
浸泡在沼水中全身伤口剧痛的封宸,当时最焦虑的甚至不是他自己将要如何从这层层乱党包围下的破败民宅中逃出生天。而是绝望的想,如果这真是一场只为置他于死地而设的局,那么皇后所中之毒、也必然是不会解药的。
沈溯伊呢?她怎么办?若他身死平洲,身中剧毒却不自知的沈溯伊又该怎么办?
此时,那队乱党之中的领头之人粗噶的声音响起:“仔细一些!都找到了没有?”
一人回道:“回禀郎将,这片荒民舍宅室颇多,所以还没有找到那人,不过此处荒宅均是稻草所制,不若一把火烧了,那人便是躲在哪里也躲不过的这火势!”
那中郎将遂道:“也好,此事万不可出什么差错!”随即那名领头的“郎将”口中呼出一阵极为特殊而有规律的哨声,其他众人则开始四处纵火。
“是!”整齐划一的回答声,其中的肃穆却是军中才培养得出的。
封宸瞳孔急剧收缩,他之前万万没有想到,这北上一路截杀他这位大宸皇帝的、竟然是军中之人。
且出身行伍戎马经年的封宸又如何能听不出来,那个所谓“中郎将”口中所呼喝的哨声,正是大宸禁军中惯用的哨令!
......
怪不得!
怪不得对方能一路追寻到自己一行人的踪迹。原来正是因为这些人并不是北地的叛军,而是从京中一路尾随他们北上行进的禁军中人!
但是禁军实为皇帝的亲卫部队,何以竟有人可以指使得这禁军去行那谋逆之事?这才正是封宸百思不得其解的。
而当他悄声从沼池中逃脱,带伤一路悄声跟随那队禁军,直到行至一片北地山林中时,封宸终于看见了与那名禁军中郎将接头的上级将领,一个身材格外伟岸的壮汉将军。
——宋屏锡。
正是半个时辰前躲在沼池中狼狈不堪的封宸,还曾想过在脱险之后去求援之人——大宸的龙虎将军,固北关的驻边大将。更是当年在皇后沈溯伊率领下于虎翼谷救驾的八十将士之一,也是那一役中开国以后仅还存活的三名将士之一!
封宸躲在密林里,一双凤眸中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章幼仪、宋屏锡、王廓,这三员虎将,是作为一国之君的封宸、从来不曾稍加猜疑过的。
不仅因为他们当年曾经悍不畏死的从龙保驾之功,更因为这三人都实打实的是他的皇后沈溯伊旧时军中的心腹之人!他又如何会生疑?
甚至天宸元年皇帝仆一登基,便分别加封此三员大将为龙武将军,龙虎将军,龙鹏将军。
封宸静静的趴卧在林中的灌木下,一动不动。
他勉力支撑着伤体小心尾随那队禁军至此,此时已然力竭。
时值冬季,二月的北境千里积雪、白茫一片。封宸便那样将自己埋在雪中,犹如一块皲裂破碎、无知无觉的山石。
可能因为附近并没有人烟,兼之深夜中的雪林里万籁俱寂,所以双方接头之人便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正被力竭卧伏雪地之内的皇帝封宸,一字不落的听进耳中。
那名先前的禁卫军中郎将道:“龙虎将军,末将虽说是领上命而北上,却实在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按说皇后娘娘已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何以还要行此等险事?一旦事败,岂不是......”
宋屏锡沉声道:“既然是你带着令牌将皇后娘娘的意思传达给宋某,那么如若禁军左卫中郎将狄将军都不知的事,宋某又如何能知其中缘由?”
那声音粗噶的狄郎将遂叹道:“不瞒将军,此次末将其实并未见过皇后千岁凤颜......”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宋屏锡虎目崩光,直直瞪视着他,马上复又言道:“将军切莫误会,并非末将假传娘娘上谕。而是一个自称是皇后娘娘旧时家人的老翁,带着皇后的凤翎王令箭前来禁军府衙寻到了末将。但是末将稍加追问,那老翁便冷笑道‘将军如若不信,何不进宫亲自请教娘娘?’可是末将又如何有胆诘问沈帅?”
宋屏锡缓缓道:“既是如此,那便应该是皇后娘娘的懿旨错不了。本将早已细细查看过,你说手中所持信物是那名自称皇后家人的老翁给你的,而这也确实便是皇后的凤翎王令箭无疑。除了皇后娘娘本人外,天下间持有此物的便只有三人,分别为龙武将军章幼仪,龙鹏将军王廓,最后一位便是本将。本将的凤佩你昨日已然见过,章将军的凤佩想必也是被他随身携带到滇南的镇南关了,王将军镇守玉门关,他的凤佩自然也不可能出现在京中。那么就只能是皇后娘娘手中的那块了。”
宋屏锡沉默片刻,才复言道:“宋某来这北境一年多以来,倒是当真听说了一些有关沈帅旧事传闻。本来宋某也是不肯信的,近几个月来却越演越烈,实在是由不得人不信......”
狄郎将追问道:“将军,到底是何事,还请直言相告罢!”
宋屏锡叹息一声,道:“本将听到很多燕州、平洲一代的民间传闻,说过大元帅起兵之时的‘告燕平父老书’中曾提过‘志得天下与金陵沈氏女’,甚至很多平洲过家的旧人都说,咱们的沈帅在未遇陛下之时,便已经与他们的少主过戬敖相互爱慕。这话本将自然是不信,还曾大肆严查败坏皇后名声的刁民。却不曾想就在一个月前,那名传言中尚在人世的燕平军大元帅过戬敖,竟然有一日亲自寻到了我,请我帮他带封信给皇后娘娘,看来原来他是真正与皇后娘娘相识的了。”
狄郎将目瞪口呆道:“那将军......没留下他吗?他可是叛逆啊!”
宋屏锡摇头苦笑道:“燕平军大元帅武艺过人,又岂是我能留得下的?”
狄郎将又追问:“那封信呢?”
宋屏锡默然片刻,终于道:“既然是给皇后娘娘的信件,本将如何敢先行拆阅。然而一则是本将没有圣谕不得擅离边关、这等信物干系极大更是不能托人相送;二则是本将从来没有想过,封帅与沈帅、陛下与娘娘,会走到今日这般结局。再者,就算那过戬敖起兵之前当真与待字闺中的皇后娘娘有旧,时至今日,皇后也绝不会再与他有什么瓜葛的。要知道那过戬敖曾经炸堤毁了平阳,害得霍将军满门倾覆,满城怨灵。我等近臣均知,皇后是深恨此人的了,遂如论如何,皇后也不可能与他再有什么想干了。”
他复又叹气一声,道:“时至如今,宋某都想不通透,陛下与娘娘如今尚无子嗣,娘娘如此行事,究竟是打算如何善后?吾心甚忧,实在是担心另一场民不聊生的天下****复又开始。那过戬敖当年如若真是因‘求之不得’,遂哪怕伤及无辜也不肯与我军善罢甘休,那么行事如此乖张,这封信便是不交给皇后也罢,免得皇后娘娘多生苦恼,便让宋某将来把它一起带到坟墓中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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