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原本是她小表舅的好日子,整个镖局都喜气洋洋。
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噼里啪啦、哔哔啵啵的鞭炮声响个不停,院子里到处都是人们拱手相问的恭喜声。
流水席的腾腾热气让她眯起眼睛,看着身穿大红喜服的小表舅和小表妗子,她心里的欢喜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那年灾荒,村里人千里逃荒逃到冀州,她当时才八岁,一路跌跌撞撞跟着家人跑,两个兄弟一个病一个饿,都死了。她的父亲母亲,叔叔婶婶,……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再也没有起来。跑到最后,家里就只剩下她的一个远房小表舅,年方十五的郑辕,仗着自己有些武艺,身强体壮,一路抢吃抢喝的养活她,后来来到冀州,又带着她跟一帮逃荒时结识的人组建了郑氏镖局,自己做镖头,一趟一趟的走镖,风里来雨里去,终于打响了镖局的名头。
郑辕走镖时结识了行侠在外的太行山惊涛门掌门大弟子,遂让她拜入惊涛门,拜了这位武艺高强的大弟子为师。她一学十年,从未下山。她的师父也由原来的掌门大弟子变成了掌门师父,她这次就是带着师父及师门的贺礼还有自己的满腔欢喜回家观礼的。
至于后来……
林曦摸了摸揣在衣兜里的钱币,阴霾聚拢在眼眸,经久未散。
喜宴变成凶宴。她那笑语晏晏的小表妗子突然拔刀相向,砍向她小表舅,她错愕之下只能飞扑过去挡在小表舅面前,之后,便是眼前一黑,等她醒过来,自己就已经身处这个奇怪的地方了。
她环顾四周,看了又看,这些街道上来来往往身着奇装异服的村民,言谈举止十分开放豪爽。有的女人还穿着暴、露着大腿和胳膊的衣服,胸口都露出半拉,真是恬不知耻!她深觉这里既不是地狱,也不是天堂。倒像是另一个世界。她曾听太行山上云汉寺里的小沙弥念过:“百亿须弥山,百亿日月,名为三千大千世界。”[注1]
她觉得这个奇怪的地方也许就是三千大千世界其中的一个,她那一扑,也不知道是生是死,竟然将自己带到这样一个三千大千世界中,前路渺茫未卜!不知是凶是吉?!也不知道她小表舅现在怎么样了?他那新娘子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会在喜宴上拔刀杀人?!还有,要是她师父师叔还有一竿子同门师兄弟要是知道她出事情,也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心情,小师弟会不会哭……
今年的九九重阳,也不知道是谁陪他们登高吃酒,遍插茱萸……
她敛下眼帘,强压下心中的酸涩,疾步走向村中的商店。她还有野猪皮和野猪牙要卖,卖了之后刚好攒足一百五十枚金币,可以让她买把好一点的武器,有了好兵器她就可以去远一点的风狼谷里杀狼王。那狼王会“爆”“疾风套装”!她也是听那些新村民说的,一套“疾风套装”能卖两百五十枚金币呢!等她攒够钱,就出去逛一逛,见识一下这个奇怪的世界。等到回去的时候好跟云汉寺的小沙弥们大大的吹嘘一番!唔,反正他们也没有来过,也不会有人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直到现在,林曦都相信,她终有一天是会回去的!
她一直都坚信,能来就能回去!她只要找到回家的契机,就可以了!而在这之前,她要努力变强,不被杀掉,在这个奇怪的世界好好的活着!
林曦卖掉野猪皮和野猪牙之后,将还没有捂热的一百五十个金币掏给了铁匠,她挑挑拣拣对对方推荐的武器都不怎么满意,不是太轻就是不趁手,用起来不方便。
她发现这里的武器都很奇怪,什么短匕,阔剑,双手剑,巨剑,斩剑,骑士剑,铠甲,皮甲,锁子甲,盾牌,弓箭,大砍刀,护手,法杖,大铁锤等等,就是没有她要用的四棱锏[注2],也没有像刀、枪、剑、戟之类的十八般武器。她挑了又挑,最后只好退而求其次,选中了一根品质还算不错的狼牙大棒。
她扛着狼牙棒,摇摇摆摆的走出村子,一路上不断有人驻足观看,她听见有人说:“快截图!发论坛上!这恩皮洗搞笑死了!狼牙棒比她人都大!”又有的人说:“不会是隐藏任务吧?她会不会是特殊恩皮洗呀?”……
她只充耳不闻,提气拔足,一口气跑出村子,向着风狼谷疾奔而去。
到达风狼谷之后,她先在入口处转悠了一下,看了看附近没人才进去。她上次去野猪林猎野猪王,没有事先“踩点”“试水”,刚摸进去就差点被“包场”的人给杀掉,后来她就养成了“杀怪”之前先“踩点”“试水”的习惯。
刚一进风狼谷,迎面而来的就是呼呼的风声,风狼谷地处狭隘,由两面高山形成的两个扇面夹击而成,风从倒八字般的大风口吹进来,又从倒八字般的小风口吹出去。经年累月,狂风阵阵,犹如鬼哭狼嗥。
因谷中有疾风狼,新村民很少有到这里“杀怪”“升级”的。她听那些新村民说过,这疾风狼是“主动怪”,最少的都有“十八级”,精英怪是二十级,狼王就有二十五级,一般十级不到的“新手”很少有到这里“送死”的。
林曦双手紧握狼牙棒的棒柄,耳朵支起,踮着脚尖往前走。借着谷中野草丛和矮树林隐匿身形,她在太行山上也和同门师兄弟猎杀过野狼群,心有成竹,并不畏惧。反而有一种嗜血的冲动和兴奋感!
风狼谷里狼嚎伴着风声在耳畔长鸣,她往谷中深入,大约走了六百多步远,才在高山峭壁下一隅的开阔的坡地上发现了二三十只或躺或卧懒洋洋的晒着太阳的疾风狼。
她看着横躺在坡地最高处,有小牛犊般大小的白颊狼王有些犯愁,觉得如果疾风狼真的是“主动怪”,那自己打起来它们一拥而上就有些困难了,得想个办法逐个击破,一一杀死才好。
她听新村民说过这些疾风狼的速度很快,有技能,可以发出“疾风之刃”的“魔法”,听起来好像很厉害。只有“一坦一奶三输出”“组队”才能打赢。
她试探这往前走了两步,距离她最近的那一只狼警惕的站了起来。林曦心道,果然是“主动怪”,会主动攻击人。
她冲着那只狼,挑衅般的挥舞了一下手中布满锐利钢刺的狼牙棒,引的那只狼向她扑来。
林曦一闪身,往后退了几步,又冲它撩了一下狼牙棒,狼牙棒上的钢刺差点戳中它的鼻子。疾风狼愤怒的往前又扑了一下,她又一退,迅捷一躲,险险躲开疾风狼的扑咬。
惊涛门的轻功天下闻名,虽然在这里她内力全无,但步法还在,这也是为什么她敢孤身一人单挑疾风狼群,嗜杀狼王的信心所在!
她一步一退,一步一引,不断撩|拨,后退,再撩|拨,再后退。就这样,她十分技巧的将这头疾风狼引出了狼群的视线,引诱到一处拐角,然后奋起一抡,趁其不备,将狼牙棒结结实实的砸在疾风狼的脊背上,那疾风狼“嗷呜”一声,口中喷出两道弯月形的风刃,林曦侧身避过。手中的狼牙棒顺势往上狠狠一撩,钢刺恰好戳中疾风狼的喉咙,豁开一道硕大的血口,将疾风狼的喉咙割破,那只疾风狼悲鸣一声,顿时倒地身亡。
林曦虚摸了把汗,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豁开对方的咽喉,那些什么声带、喉管都已经暴露在空气中了,为什么它还能嚎叫?难道是因为这疾风狼是这奇异世界的狼,所以无论如何死前都要嚎叫一声?
那它是又从什么地方叫的?声带已经隔断,难道是从肚子里?!
林曦满怀敬意的将会说腹语的疾风狼“爆出来”的东西收好,然后又带着些许疑惑和探究的将剩下的疾风狼杀得一干二净。
她中间休息了三次,吃了一些干粮补充了一下体力,又来回跑了好几次,将战利品卖给村外的商人,才硬是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将包括五只“精英怪”和一只“暴死”狼王在内的三十几只疾风狼活生生给磨死了。
等到她终于凑齐了“疾风套装”,数着到手的金币时,林曦才实实在在的觉得,这“十八级”的“主动怪”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用新村民的话说就是:“好傻好天真”!一逗|弄一挑衅就跟着跑了,一只接一只的杀,倒也不难。
除了疾风狼王会一口喷出来几十道“疾风之刃”有些麻烦难缠外,其他的都好说,就算是“二十级”的“精英怪”也没有多厉害,与有这剧毒的赤环蛇相比,她宁愿去杀疾风狼。况且,她也没有觉得这疾风狼速度有多快!
她美滋滋的将金币数了一遍又一遍,听着叮叮当当金属相互撞击的美妙声音,高兴的笑出声来。三十几只狼,总共“爆”了一百多枚金币,加上五本技能书,三张“疾风精灵长弓”,两双“疾风靴”,一套“疾风套装”,十几张狼皮几十块狼肉,她今天足足赚了六百五十三枚金币!比她以前连杀五六天的野猪赚的都多!
林曦喜滋滋的躺在酒吧客房的大床上,决定以后都去风狼谷那里“刷怪”,等到她赚够了五千枚金币,就“进城”去看看!
她还要回家,等她赚足了盘缠,好遍访高人,找到回家的办法!
她就这样满怀着希冀进入甜美的梦乡之中。却不知道,那梦中葱茏苍茫的太行山,已经永远不能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