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女子站在他身后,提醒着她自己已经不是当年不可一世的陈皇后,提醒她,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人心不是水,做不到刀过无痕。阿娇亦是如此。
那一个个过往的碎片,她每每想起都能从梦中哭醒。
他愤怒失望的眼神,他决绝而去的背影,他向天下宣布她无德废后的声音,无一不像一把把利刃刺在她的心口。
那日刘彻离去时说等她考虑,她曾有过动摇,但那刚燃起的丁点希望却在那个女人一句话下灰飞烟灭。
刘彻走后,卫子夫特特从她身边绕过,经过她时用低得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真以为自己是天生不能育子么?”
阿娇浑身一颤,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卫子夫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加快脚步朝刘彻的方向追去。
天高云淡,太阳挂在天上,暖暖的光芒晒在院子,秋风带着清浅的凉意,暖而不燥。
阿娇拿着一只陈旧的纸鸢,上面水墨丹青的飞鸟已经染上了岁月的痕迹,泛着微微的黄。一袭红色窄袖长裙,裙摆的红梅开得鲜艳。翎月拿着纸鸢,阿娇口令一下,她把纸鸢举高,用力放飞……
阳光洒在她脸上,泛着淡淡光华。今日的她着了淡妆,掩去了许久以来的憔悴,恍惚间,翎月仿佛看到了当年明媚肆意的太子妃!
在湖水淹没她的意识以前,阿娇想起了那年,她从树上掉下,他急急的接住她,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他的手臂紧紧护她,眼底尽是宠溺……
知道前皇后殁时刘彻正在卫子夫商讨扩展后宫。
平心而论,卫子夫是个好皇后,她不会胡闹,不会吃醋,端庄大方,确实担得起母仪天下四个字。
但他总感觉跟她之间少了点什么。
直到翎月跪在他面前,说前皇后不慎落水,不治身亡时,他不等她说完,推开正挽着他手的卫子夫,发疯一般朝长门宫奔去。
看到她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他才明白心痛是什么感觉。
心疼,连呼吸都那么疼。
他悔,当年馆陶公主仗着曾助他登基,明里暗里的暗示他。
他不否认,没有馆陶公主就没有他的帝位,但他更不愿看到有人威胁到他的皇权。
他性子傲,在看到她时有种莫名的自卑感。于是他疏远她,冷落她。
从她宫里搜出布偶时他是真的生气,他觉得他的阿娇应当如白纸一般,不染红尘。
正因如此,她亲口承认时他才会一时气愤说废了她,原以为她会哭,会求情,但她只看着他,问他:“你不信我?”
她声音里的悲凉让他心痛,但想起卫子夫那个险些保不住的孩子,他还是狠下心想给她点苦头吃……
长门宫多年,她却连一句软话都不肯说,司马相如带出去的文章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台阶罢了,这么多年,他何曾忘记过她……
长门宫的桃花开了又谢,武帝一生定四海,兴民生,史书记载他为千古明君。
明朗的天空下,一只泛黄的纸鸢在空中越飞越高,布满荒草的院墙内,一白发老翁手里握着一根线,看着天上的纸鸢,恍然间,天上的白云幻化成一张脸,那是一个明媚的少女,她笑着张口,似在说:
“彻儿,快来啊!”
老翁泪水纵横,喃喃道:阿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