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两个往牢里提人的差衙,紧张地回到官驿前厅,向马希元和沛林禀报:“雪梅已咬舌自尽于牢中。”
谷庭仪坐在侧座,最先激动起来,差点一掌打翻茶几上的茶杯,“不是将所有的人分开关押的吗?怎么会雪梅这时会自尽?”
太皇太后已经洗去难看的装颜,恢复本来的光彩,虽又折腾了一夜,可是未见多少疲惫,豁地站起身,从上座走下来,“哀家要去牢里看看!”
地牢里,一张草席掩盖着雪梅的尸体,一个忤作刚刚验罢尸体。
一个差衙揭开草席,露出雪梅普通却平静的面容,嘴角还挂着血痕,旁边的一只器具里装着她咬断的舌头。
如此情景好不凄凉,寻香看得心里难过,虽然雪梅是文氏的同党,她一个下人,面对强势的主子,除了顺从又能怎么样?
“定是有内奸走漏了我们的风声!”周氏在一边道。
太皇太后雪亮的眼睛在众人身上扫过,眼神在一帮宫女、嬷嬷和差衙身上久久徘徊,“是不是接下来我们审一个,便会有一个人自尽?”
牢里一片沉寂。
“谁看守的雪梅?”马希元问着一个中年牢头。
那牢头作个揖回道:“大人。现在牢里关满了谷家的主子和下人,可是我们看牢的人手不够,一个牢头守一间牢室根本就不可能,所以五个牢差只能在几十间牢室间来回走动巡视。”
“既然我们身边有了内奸,哀家就亲自来捉奸吧!给我把这些宫女、嬷嬷、太监全绑起来!就在这牢里,哀家要亲自审问!”太皇太后衣袖一挥,头上的金钗不断摇颤抖,往牢里的一张条凳上一坐,立即摆开审案的架势。
“太皇太后饶命。”一干宫女、嬷嬷和太监吓得全跪在地上发抖。
太皇太后气哼哼道:“哀家饶了你们的命,可是谁饶哀家的命?留着你们好再对哀家下毒吗?”
一个宫女颤声道:“奉茶的可是铃儿小姐。”
“掌嘴。”
罗妈妈上前将说话的宫女啪啪掌了十几下嘴,那宫女粉嫩的脸颊肿得象两个馒头。
寻香身子一颤,不可能所有的宫女、嬷嬷、太监都是内奸的,若是这样下去,不但找不出内奸,打伤大家,便没人伺候太皇太后。
与沛林交视几眼,夫妻俩心灵相通。沛林道:“皇姑婆,有秦氏的口供足以证明文氏的罪迹。不宜对她用刑,但谷家大伯的尸,却是可以重验一次。如是能从谷家大伯的尸骨上发现异数,便能推翻暑役死亡的结论,而质疑其死另有原因。”
“马上去,别让人又赶在前头把谷家大伯的尸体给毁了!”太皇太后风风火火道。
沛林吩咐:“涛叔,你先带几个人赶往东郊碧霞山脚下的谷家墓陵。”
太皇太后指着几个牢头喝道:“在场的人除了牢头,全都跟哀家一起去谷家墓陵!若是此事再有风声走露,五个牢头携家带口提头来见哀家。”
半个时辰后,天色明了许多。
长长的队伍来到碧霞山脚下,寻香跟在太皇太后身后,好生感慨,想起上世被文氏和汪氏活埋的悲惨经历。到谷家墓陵入口,众人随谷庭仪往西而去,寻香转头看了看东面埋女眷那边,虽看不见前世埋睡的那处墓穴,心情却是异常的复杂。
寻香嘴角浮起个不易察觉的笑,心中暗付:“我没死,沛林也没死,而且沛林还认了亲人。文氏太可恶,前世没得到惩罚,今世定不能逃脱罚罪。”
晨风凛凛,谷庭仪对着祖坟上了一柱清香,与莫氏分对着祖坟磕头作揖罢,点点头。
几个差衙挖开侧边的一座新坟,露出一具腐烂尸。太皇太后等退后数米,静等忤作当场清验尸,一个时辰后,忤作禀报:“丧者鼻骨和颈骨均有挣扎后的骨折痕迹。”
太皇太后问道:“你觉得丧者生前应是怎么死的?”
“应是被人捂着,滞息挣扎而死。”
马希元道:“秦氏供认谷柏华系文氏用被子捂死,由此一来甚至是吻合。”
太皇太后紧一紧毛领,野外的风寒意刺骨,冷冷道:“将谷家大伯重新好好掩埋,我们这就回去,哀家要亲自审问文氏。”
马希元道:“微臣之见,可再审审当初抬谷柏华进皇城的一干下人。”
谷庭仪悲痛地道:“唉。可惜顺叔失踪后,一直未曾找到,不然也许可以多个证人。”
“哀家就不信一个文氏就动不得。对这样的恶妇不能太过客气!如是冤枉了文氏,这罪名由哀家担着!”太皇太后甩一下毛皮麾摆,转身往陵外走去。
巳时,太皇太后等回到县衙公堂。
文氏和汪氏再次被带上堂。
太皇太后正坐上首,马希元和沛林侧站两旁,两列官差将棍子在地上跺得咚咚直响,口中齐唱“威武……”
公堂上的气氛倍显威严。文氏和汪氏不由自主地有几分紧张。
太皇太后将一支令箭往地上一砸,怒声道:“文氏、汪氏若再不把你们所犯之罪之招认出来,别怪哀家手狠!”
文氏和汪氏没想到会冒出个“哀家”,抬头一看,只见上方的一个女人,衣容超绝,气派不凡,应是太皇太后。与太皇太后的目光相碰,文氏和汪氏低下头,不敢与之正视。
太皇太后喝道:“哀家已经带人去谷家陵地验过尸了,谷柏并非染暑役而亡,乃被人捂面滞息而死!”
文氏和汪氏拒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既是无心认错,就给我上刑!先夹手指,再跪钉板!”
两个官差上来,先给汪氏戴上夹板,汪氏吓得大汗淋淋道:“冤枉!冤枉!这是要曲打成招吗?”
“哀家就是要曲打成招。所以认不认罪,要吃多少苦头都在你们自己!”太皇太后冷声道。
马希元做个手势,两个官差用力一拉,汪氏惨叫一声,只觉指骨断裂,满头虚汗,却仍是不肯认罪。
文氏这时也豁出去了,怕吃苦头,狡诈道:“堂堂太皇太后。后宫不干国政,如今太皇太后竟然不顾皇上的威仪,高坐公堂上,取代起朝庭官员,审起案来。民妇着实不服太皇太后如此不守规矩不讲律条。”
“哈哈哈……”太皇太后扬声长笑,“你说的很在理。可是此时,哀家审的是两个犯妇,并非审问男子。哀家的职责专统后宫各院,乃举国上下之妇女头领,审你两个犯妇,正是哀家的了职责所在。给哀家把刁妇文氏一并动刑!”
又两个官差上来给文氏上了夹板,“嚓嚓”一拉,文氏立即痛得昏死过去。再醒来,和汪氏歪倒在地上,满头浇死。
“再不招就跪钉板!”
汪氏有些吃不住苦刑,但见文氏刚强,便多了几分坚强。婆媳俩被按在钉床上,钉锋一点点地刺进腿膝,文氏和汪氏痛得将要昏死时,一边两个官差将她们又抓起来,然后又一点点按在钉床上慢慢地钉刺,这是极痛苦的折磨,既不让人昏迷过去,又让人剧痛无比。
“你们不招。哀家有的是时间与你们周旋,看你们受得多少刑苦!”
几番折磨,文氏和汪氏咬紧牙关依然不招。
折磨一个多时辰,文氏和汪氏不罚即晕,无法再审下去,只得让人把她们再押下去。
犯妇一下去,太皇太后有些坐不住,着急地道:“两个恶妇不认罪,显然想死撑到底,这可咋好?若是给折磨死了,哀家不是倒落了个谋害威远侯夫人母亲的罪命?”
“要不把这案子交回刑部,让别人来审,以避嫌疑?”马希元建议道。
“不成不成,哀家很气恼,连两个刁妇都治不服!再则回到刑部,难免大刑,两个刁妇抵死不认罪,到时人虽死了,可是这罪名却没个落处,不是反污了哀家的名声?”
寻香道:“不如再设法智取。”
沛林皱眉道:“用对付秦氏的法子恐怕不管用的。文氏和汪氏有鱼死网破的念头,想着认了罪也是死,不认也是死,不如落个清白名声死。”
“这审案的事,还真不是女人们能做的,刚才看着她们那惨样,哀家这心里都疑惑了,是不是真冤枉了她们。”太皇太后按按太阳穴,摇摇头,笑道: “审案暂缓一缓吧。不知薜大人的情况现在可好呢?”
官驿里,老王大夫和两个太医还在救治薜****。老王大夫再见到寻香夫妇,高兴地道:“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场合再相见。文氏那刁妇可有认罪?”
谷庭仪拉拉老王大夫的衣袖,“还不快先见过太皇太后?”
老王这才看了看衣容不凡的一个美妇,先是一惊,这太皇太后看着可真是年轻,竟然不到四十的样子,接着下跪行礼。
太皇太后摆手道:“你就是老王?往后见到哀家时都免礼吧。能治好我的林儿,定是天下妙医,希望你能尽快治好薜大人。”
老王不客气地站起身,向她作个长揖,笑道:“这薜大人民服了寻香的药,死不了,余下的事,只是怎么治疗这具皮肉身而已。”
众人听说薜****无事,舒口气,薜****可是目击那帮杀手的唯一幸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