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C市到淮源岛要坐八小时的飞机,除了“千手佛”与“君子宴”两门的当家和门主外,几个负责门内军火的管事也会全程跟随。每年淮源岛举行的军需展会都是几个门派填充军火库和其他专业设备的时候,最新、最强、最便捷的军需装备都会在展会上亮相,吸引来自世界各国,揣着各种目的的买家。
冷非鱼与飞鸟来过几次,都是在门主的允许下私自来的,除了因为个人喜好,还因为他们要为接私活扩充装备,补给军需。再次踏上熟悉的停机坪,冷非鱼心底刻意压制的那抹淡淡的忧伤慢慢浮现了出来。
每年她与飞鸟到这里的时候,都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候,也是他们唯一可以接触阳光的时候。虽然阳光对她而言是可有有无的存在,可她喜欢与飞鸟依偎在阳光下的那抹温暖,没有紧张的任务,没有抽丝剥茧的追踪,他们俩就安静的坐在沙滩上,看着从海平面落下去的红色太阳,享受难得的安详。
落寞地望着机场远处的海岸线,她突然很想过去瞧瞧,飞鸟是不是坐在那里,就像过去一样,等她走过去,他就会歪着脑袋促狭地看着她,责怪因为她的贪玩,害他等了半天。
“鱼鱼?”君无瑕伸手,见冷非鱼没有像平时一样扶着她,奇怪地抬头,瞅见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忧伤,没由来的心里跟着一紧。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远处的海岸线在刺眼的阳光下洋溢着生机勃勃的气息,与她身上散发的萧索成了鲜明对比。
“没什么,走吧。”
冷非鱼将君无瑕从轮椅上扶了起来,大半个月的恢复训练,君无瑕已经能够自己走路,虽然速度慢了点,但还算稳健,双腿的力量逐渐增加。林寒轩制定了一系列增强腿部力量的练习,以他的估计,不出一个月,君无瑕就可以完全恢复。
岛上的展览会会持续半个月,这期间暂停一切旅游团的活动,而苗佛苓硬是拽着冷辰旭和君不诈空出了一个月的时间,专门在岛上陪冷非鱼他们。住的地方是岛上最豪华的,也是唯一的酒店,几大门派常年在此包房,是军需展会上卖家最大的客户。
淮源岛作为公立国,对武器的入境有严格的把关,每年举行军需展览会的这个月,除了诚信的参展商外,就只有持有岛上颁发的许可证的集团或者组织可以携带武器入境,而这些集团或组织都是多年在岛上“安分守己”,积攒了一定人品的客户。
岛上唯一的酒店在海岸线西边,占据了整个海湾,两栋大厦之间隔了一座近百米的“桥”,是大厦内部专用轻轨,住在酒店的客人可以借着轻轨机车不出大厦穿梭在两栋楼之间。作为最奢侈的国度,这里是一花一木都被烙上了“权贵”两个字。
冷非鱼与君无瑕的房间在十楼,最大的海景房,正对沙滩,整齐的棕榈树摇曳着亮闪闪的绿色,中间穿插着几拨颜色艳丽的人影。冷非鱼趴在阳台上看了一会,走回了房间。
君无瑕已经换上了颜色艳丽的短袖衬衣和沙滩短裤,脚上踩了一双夹趾拖鞋,完全一副当地人的装扮。
冷非鱼嘴角抽了抽,朝沙发走去。
“鱼鱼,还坐着做什么,快换衣服。”
“干嘛?”
“我们到沙滩转转。”君无瑕兴致不错,才下飞机就迫不及待地想去溜溜。
冷非鱼见他一脸期待,想到这是他康复后第一次远足,换上轻便的短裤之后,踩着拖鞋跟他到了沙滩。
酒店前面的沙滩上虽然有很多人,可他们却不像在一般沙滩上那样扎堆玩游戏,或者聚在一起边吃烧烤边吹牛,而是彼此之间隔了段距离,气氛很是怪异。冷非鱼到是见惯不怪了,参加展会的买家非富即贵,都是有后台的组织,每个人身边都带了保镖,彼此之间如果不是熟络的人绝对不会有所交流。当然,如果是仇人相见,也暂时不会在岛上生事,所有的恩怨都会在离岛之后解决。
君无瑕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一直护在冷非鱼身边,莫曹与姜羽艳、姜光梓姐弟远远地跟在后面。
这片沙滩是冷非鱼最熟悉的地方,除了“双子门”和安全屋,这是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她与外界有联系的地方,赤脚走在沙滩上,细细小小的沙砾钻进趾间,像只小手一般撩在脚底,痒酥酥地。
惬意地踢了一脚脚下的细沙,冷非鱼的嘴角终于重新翘了起来。
君无瑕安静地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心里莫名一柔,眼角上仰,君无瑕的心情空前的好,朝近海处看了一眼,那里聚集了一拨当地的渔民,正用最原始的捕鱼方法在浅海处捕鱼。
这是当地特有的风景,不用扬帆远航,在脚下绑着近似高跷一样的东西,走到浅海处拉网捕鱼,这是一项独特的技艺,是岛内土著渔民世代流传的捕鱼方法。他们手里的渔网也是特制的三角形,三人或五人踩着高跷走到浅海处,各执渔网的一端,稳稳地站在海水里,估摸着时间收网抓鱼。或者再朝前走段距离,那里有密密麻麻种植在礁石上的木棍,坐在上面垂钓,等着鱼儿上勾。
冷非鱼和飞鸟曾经偷偷爬上去过,上面长满了青苔,很不容易站稳。
“鱼鱼,想不想吃烤鱼?”君无瑕兴奋地问着冷非鱼。
读懂他眼神的意思,冷非鱼促狭地说道:“酒店里有专门的烤鱼,你别瞎折腾,那上面极不容易站稳,你才刚学会走路,当心摔下来。”
或许是她眼底的奚落太过明显,君无瑕的脾气窜了上来,“鱼鱼,你等着,我亲手抓鱼,晚上我们烤着吃。”
望着君无瑕兴冲冲的背影,冷非鱼张了几次口,终是没有叫出他的名字。在床上憋了这么多年,如今他总算可以感觉什么叫“脚踏实地”,不过,太过得意是要吃闷亏的,栽几个跟头也不错。
冷非鱼冲身后的姜羽艳、姜光梓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独自走走。岛上的人虽然鱼龙混杂,可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懂得道上的规矩,姜羽艳、姜光梓到也放心。
顺着海岸线往下,冷非鱼越走心情越沉重,这片沙滩比前面的偏僻,几截断裂的树干横在上面,入眼一片荒芜,一般没人会到这里。于是这里便成了她与飞鸟的专属地盘,他们俩会坐在这里独自享受温暖的静谧。
倔强地抿着唇,她走向邻近沙滩的那片灌木丛。
弯腰,随手抓了一把沙砾握在掌心,想要死死攥着它们,却不想越是用力收紧手指,它们从指缝流走的速度越快。惆怅地叹了口气,冷非鱼手掌一翻,掌心的细沙回到了沙滩上。
嗯,有人?
冷非鱼半蹲在灌木丛后面,透过叶子之间的缝隙看到沙滩上站了一名二十出头的男子,背影算不上魁梧,却也给人一种踏实的安全感。浓密的黑发下是一双没有任何温度的阴鸷眼睛,细细长长,本是摄人心魄的勾魂眼,却因为眼底太过阴霾的眼神变得嗜血,秀挺的鼻子如春笋般从额前的碎发下探出,色泽温润,让人忍不住想一探再探。
只是……
冷非鱼眯了眯眼。
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太过凶煞,不是那种赤、裸裸的凶狠,中间夹了一丝阴柔,这让他偏冷的气息更加孤傲,与君无瑕睥睨众人的骄傲不同,这种孤傲更多的却是郁郁寡欢的萧索。
什么乱七八糟的?
冷非鱼晃了晃脑袋,男子身上的气息太复杂,掺和着她无法看透的东西,凭着她敏锐的第六感和混迹江湖多年的经验,这个男人是有故事的。
本着小心加谨慎再加不想惹麻烦的小心思,她决定离开。
“谁?”
冷冰冰的声音才擦过冷非鱼的耳膜,她就眼前一黑,一团黑糊糊的东西挡住了她的视线。定睛一看,却是男子的胸口。
好快的身手!
冷非鱼心里一凛,朝后退了一步,脸上挤出诚惶诚恐的慌乱。
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玩味且探究,良久,才温吞吞地说道:“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这里是公众场合,我就随便逛逛。”冷非鱼眼神躲闪,怯生生地垂着眼帘。
冷漠男子紧了紧眼,定定地盯着她看了几秒,最后才淡淡地说道:“随便逛逛也能走到这里,还真是巧了。”
“随便逛逛”就是“到处走走”,“到处走走”走到这里也什么不可以的,再说,这里可是她非鱼的“私人”地盘。
这些话冷非鱼自然不敢说,只是打着哈哈笑了笑,眼底的畏惧更甚。
“二少奶奶。”
嗯?
莫曹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离两人三米远的距离停了下来,“我可找着您了,二少准备回去了,正到处找您呢,这位是……”
说道这里,他将目光转向了冷漠男子。
男子双手插进裤兜,侧着身子,半埋着头与莫曹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