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就是这里吗?”彭佳见陈自立推开那间房的房门,心里也十分激动。
让她意外的是,这间房里,简单清秀,一张小木床,一张书桌,一个一看就是自已手工打制的木制书架,上面还放着几本高中的课本。
彭佳走到书架前翻开一看,这些课本里整齐有力的字迹当然是陈强的。
“看来爸爸小时候用很功啊!”彭佳看到课本里密密麻麻的笔迹,知道陈强一定是把老师上课所说的每一句有用的话都记录了下来。业精于勤这句话用在陈强身上再恰当不过了。
“哎呀,哪位是陈强的姑娘呀!”就在彭佳专心埋头看着父亲年少时的笔迹时,突然院子外面传来了一个苍老但有力的声音。
“哎哟,老村长,你慢点走啊,我堂妹要在这待几天呢,别急。”陈自新说话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彭佳一听,是村里的老村长,年纪也不小,赶紧出门相迎:
“你好,爷爷,我就是彭佳。”
“不对,不该叫爷爷,按辈份,我和你父亲是同辈,叫我伯伯才对。”老人家看上去有七十多岁了,但身体看上去十分硬朗,说话中气十足,一看就是长年干农活的农村老大爷的形象。
“佳佳,这位是老村长陈伯。”陈自新赶紧介绍,看来,在村里辈份和年龄极其重要,就连陈自新这样的混小子也不赶在他面前乱说话。
“陈伯,你好,我是陈强的女儿,不知者不怪呀!”
“呵呵,好俊的姑娘,看,人家城里来的姑娘就是会说话。”陈伯兴致很高。
“来,陈伯屋里坐吧。”陈民正在厨房里忙,听到陈伯的声音,也出来打招呼。
“呵呵,今晚上执行贵客,炒的什么菜?好香啊”陈伯道。
“今晚您老一定要在这里吃饭,蒜姜爆小母鸡,老鸭汤,米饭,还有田里的青菜。”
陈民乐呵呵地道,农村人淳朴待客的风貌倒是在此时表露无疑。
的确,说来也奇怪,一个人不论他在外面的社会混得如何,表现有多狰狞,但是只要是在自已的本乡本土,一定会呈现出人性善良的一面。
此时,看到眼前谦恭、笑容可掬的陈民,彭佳真是难以想像他们父子仨人会在外面犯下什么大事,以致于国家安全部都有了他们的名字。
“好,我今晚就在这里吃了。不为别的,陈强的女儿来,咱们主人也要热情接待是不是?”
“呀,这是陈强的女儿呀,长得和他真象,看那鼻子和眉毛。”
“还有那灵气,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看看,人家姑娘长得真俊,简直和画上的仙女一样。”
“听说是在大电视台做主持人呢。”
“陈强都是省里的大领导了,他女儿能差到哪去呀……”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知道是陈强的女儿回乡了,一时间,整个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纷纷围拢到陈家大厝里,把陈家大厝挤得水泄不通,说是要来看陈强的女儿。
陈民只好把家里的所有板凳、长条椅什么的,都纷纷搬了出来,给年纪大的长者坐,当然,肯定是不够坐的,那后面来的人,或者年轻人只好站着了。
大家以彭佳和陈伯为中心,把他们围在中间,议论纷纷。
陈强在他们心目中是村子里农村人的成功典范,是他们大家的骄傲,不过,陈强自从大学毕业工作后,回乡的机率越来越少,直至他到省委任职后,就更是没有回过乡里了,所以,除了一些中老年人,一些年轻人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听说他女儿回来了,自然要来看稀奇。
彭佳没想到老家的人这么热情澎湃,大家又大都站着说话,让她十分不好意思,就要起来让坐。
“没事的,我们站习惯了,你坐吧。”
没想到乡亲们纷纷劝阻……
见自已一个人让座,也坐不了众人,彭佳只好无奈地继续坐下,并不时回答着大家对他们家一些情况的打探。
乡亲们的热情淳朴而执着,彭佳简直有些难以招架。
晚饭时间到了,陈民热情地招呼大家用餐,不过,大家自然知道就这么点饭菜,哪里够得上这么多人吃的,自然纷纷推辞:
“让客人吃,我们回家吃。”
“这个时候我家里的饭菜也做熟了,我回去端。”
这下可好,陈民支在案子中间的大方桌,不光菜没少掉,还被乡亲们从家里端来的菜给填得满满的。
倒也不是什么鲍鱼燕翅的稀罕物,是什么农家蒜苗炒土鸡蛋、小油菜、红烧茄子之类的,农村人不稀罕,倒是让彭佳觉得食指大动。不过,她再一抬眼,看看四周林立的乡亲们,又不好意思下筷了。
“吃啊,快吃啊,有什么不好意思,自家人。”
有一些乡亲已经端着大海碗,围在彭佳身边唏哩呼噜地吃开了。
许是看出了彭佳的犹豫,乡亲们都热情地催促。
呃……好吧,彭佳只好硬着头皮,开始扒拉着白米饭,就着绿油油的小油菜,香喷喷的炒鸡肉。
嗯,味道真的不错!
随着这筷子一动,彭佳的不好意思的感觉也渐渐地放开了。
这饭一吃完,村民们还不在,继续围绕在彭佳身边,这回也不搅扰彭佳了,他们开始说起各自的家长里短,农闲世事,有人问彭佳:
“陈强这娃当的官可大吧?”
“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都是为群众服务的。”彭佳有些汗颜。
“谁说我弟的官不大呀?换成古代,皇上又得御赐牌匾,咱祖上出个武举够荣耀了吧?也就相当于市级官员,哪有我弟的官做得大!”
陈民一脸自豪,倒是让彭佳微微一楞,这也是一种缘自血脉的承认。
原本,陈民父子仨人在她心目中的印象也就是一个凭空出现的亲人,但是到了这里,父亲出生的乡村,她却发现,这是一种无法割舍的血肉情缘。
复杂而悠远,难以解开。
这时,她对父亲陈强在伯父仨人住在家里的热情,有了充分的了解。无论离乡多久,无论坐到什么职位,他的另一端仍在背后的乡村延续。
不过,乡亲们的热情,也让彭佳隐隐嗅到了另一种味道。
陈伯,作为村里的老村长,其地位也类似于陈家村宗族的族长,就在大家热火朝天的聊着什么的时候,他象想起了什么似的,道:
“姑娘,要说今天进到村子里的情景你也看到了,咱们这个村子离镇上那么远,村里的生活十分地窘困,不过,山上的物产其实也很丰富,什么芦柑、桃子、铁观音,只是这山路不好走,货贩子也不来,自已运到外面去,都要被人压价,陈强的官做得这么大,不知道能不能想点办法,给咱村里修条路。”
“是啊,是啊,你现在进来是好天气,如果是雨天,那真是一脚走一脚泥,摩托车轮子都要陷在土里,更别说小车了,根本开不进来。”
“是啊,山里的孩子要到外面上学,都要走两三个小时,大人哪能天天接送啊,只好寄宿,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只好自生自灭了。”
“陈伯,如果修这条路要多少钱啊?”彭佳问,心知父亲陈强肯定是没有办法利用手中的权力拨款修路的。
这条路看似简单轻松,但却容易成为对手攻击的软肋。
“这条路挺长的,大约十公里,路况也不好,但是村里可以投工投劳,这方面就可以省去一些费用,所以,我估摸着,怎么也要一百万左右吧。当然,村里人也可以集资,按人头来算,每个人出个百八十块的也可以拿得出来,一户估计可以出个五六百的,全村一百户,也能凑个五六万。”
陈伯不愧是村长,对村里的情况甚熟,他扳着指头就算开了。
这话题一提到事关村民利益话头上,大家就热闹开了:
“是啊,这么多年,村里也只出了陈强这么大的官,为村里修一条路也是应该的。”
“就是就是,当时这孩子的娘不在的时候,身上穿的衣服还都是百家衣呢,谁家里有,就凑一件给他穿。”
“对呀,当初上大学时,我娘说她也捐了十块钱。”
彭佳不由一阵汗,看来父亲欠村里人的情真是太多了。这份情如此深重绵延,该如何报答呢?
可以说,没有当年的这些乡亲们的义举做基石,也就没有陈强今日的成就吧?
彭佳想了想,道:“陈伯,你把这条路具体的项目算一算,明确大约需要多少钱,这个钱,我来想办法。”
“啊?你来想办法?叫陈强从公家那里拨一点款不就行了吗?他手中笔一挥,就是钱啊。”
村民们不太理解。
“公家的钱,是不能乱动的。一个村的项目,再小也是项目,应该由具体的地方分管,所以,今天回来,感受到了乡亲们的亲情厚谊,也感受到了乡亲们当年以我父亲走出大山的支持,我宣布,这条公路修路的资金,由我一个人承担了。”
彭佳说得十分坚定,大家看得出她不是开玩笑,村民中楞了一下,现场顿时沉默了几分钟,接着不知道是谁打头,人群中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