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悍马车颠覆的时候,和元小聪不一样,彭佳是眼睁睁地看着车子翻过去的。一切都象是慢镜头的画面一样,又象是自已在审阅新闻时的审片一样,一秒一秒地读帧,一秒一秒地推进着。所有的画面都在眼前放大,变得无比地清晰。
彭佳看到,悍马车倾覆之时,突然有一扇车门打开了,接着一股地心的吸力似乎就要把她吸出车门。但是,就在这时,身边的元小聪在迷糊的睡梦中惊醒过来,身体撞在了彭佳的身上,眼看着她堪堪就要越过彭佳,向车外飞去。说时迟,那时快,彭佳伸出手一拨,便把元小聪划拉到了身后,接着,悍马来了个360度的大翻转,此时敞开车门的一侧正好仰面向天,彭佳便从这个开口处向外被甩了出去。
天是这么地蓝,雪是这么地白。彭佳还能看到,就在身后,那巨大的雪龙正咆哮着向他们的车扑过来,就好象吞吃一只小小的甲虫一样。
“疼。”彭佳后脑撞到某个硬物,她只记得自已下意识地发出这一声,然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昏迷。
不过,昏迷之后,她发现自已并不是完全失去意识。一个虚白的空间在她眼前展开。一阵玄妙的梵唱在空间里若隐若现:“这是哪里?”彭佳不禁问道。
空间里并没有任何回答的声音。她试了试,发现自已还能四处走动,便试图走出这个空间。但是走了很久、很久,那种空白虚无的感觉仍然存在,好象她永远也走不出这里似的。
彭佳觉得自已走累了,她坐在地上。她是这么想的——坐在地上,于是便真地坐到了地上。
“这里是哪里?我怎么被困在这里了?”彭佳喃喃地道。这时候她猛然意识到,自已身上并没有携带任何食物和饮水,难道自已就要饿死渴死在这里吗?
她不甘心地在身上四处摸索着,却没有在衣袋里摸到任何东西,于是只好无奈地继续坐下。以她的脚程来感觉,这一路至少走了20多公里,但四周并没有任何变化,她甚至怀疑,自已是不是并没有走出这一片空间,就象传说中的“鬼打墙”一样,如果继续走下去,还是一样的效果。
倒是那片若隐若现的梵唱一直在跟随着彭佳,不远不近,不疾不徐。
在大华市的草庵里,静心和妙心师太依旧做着她们的早晚功课,常年不懈。那熟悉的祝祷在这一年多来,多了个内容,那就是为彭佳和所有草庵慈善事业做出贡献的好心人们默默祝祷。
这一天,妙心师太做完晚课,突然觉得心血翻涌,怎么也坐不住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象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似的。她知道,这种心魔来袭的情况,必有因果。于是从这一天起,她告诉师姐静心师太,她要闭关修行。
妙心这一闭关,就是遥遥无期……
彭佳在自已闭锁的空间里,虽然找不到出口,但渐渐地也不心慌,因为她发现,随着时日的推移,自已并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比如说饥饿和口渴,除了走不出这片空间之外,一切尚好。
不过,这样闭锁的空间也给了彭佳一个静思的机会。重生之前的点点滴滴、重生之后的千般努力,彭佳都一一慢慢品赏和体会。这样的幸运并不是每一天都能发生的,但是既然发生了,一定有它的因果在里面。彭佳心想,如果这一辈子都走不出这片空间,自已也应该做点什么。
这时,她才猛然发现,虽然坐了好久,自已并没有觉得腰酸腿麻,无意中竟是以养生功中一个打坐的修炼姿势坐定的。
既然被闭锁在这里,什么也坐不了,那就练功吧,彭佳心道。就在她这么想之后,功随心转,她便进入了一种似是而非的入定状态。
“小彭,你一定要没事啊!如果不是你,今天躺在病床上的一定就是我了。”元小聪经过几天卧床休养,已经能够下地了,她除了一些碰擦,再没有什么隐患,医生便也承她到处乱走。但是她一天总会来几次重症监护室,暗暗祈祷彭佳能快点好起来,清醒过来,精神起来,能再叫她一声小元。
元小聪可不象蔡乐怡和陈强那么乐观。估计整个医院里也只有他们夫妇二人是最乐观的。因为之前彭佳被压在井下,那么严重的事故她都能最终全身而退。这一次,只不过是从车里甩出去,头被撞了一下,有些淤血,绝对没事的,并且医生们都和他们说没事。
元小聪是从头至尾在现场并且在医院里的第一当事人,她亲耳听到医生们在讨论彭佳的病情,为她做细致的手术方案。这些琐碎的事情做得如此细致入微,以致于元小聪有一种错觉,觉得彭佳似乎是一位什么重大的人物,医院必须给她这样的待遇才能过关似的。
一起入藏这么多天,一直乘坐彭佳的车,元小聪已经慢慢走近了彭佳,知道她虽然美,但却没有一般美女的傲,并且还是一位热心、仗义的姑娘,别的不说,光是在那生死关头,把自已推开的行为,就不是一般女孩子、甚至是男人能够做到的。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
但是彭佳却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
在重症监护室里,彭佳已经待了15天了,这是蔡乐怡掰着指头数的15天,几乎天天度日如年,她好希望突然间会在半夜睡梦中被护士叫醒:“你女儿醒啦……”
或者自已在重症监护室门外,透过玻璃窗,看到女儿忽然睁开眼睛,叫她:“妈妈……”
但是这样的场景一直没有发生,蔡乐怡开始等得失去了耐心。
“我们已经给病人做了最详细的检查,可以确切地说,病人的病情并没有恶化的征兆,而且她脑内的淤血块已经基本被吸收完了,按道理她是应该醒过来了才对。至于为什么不醒来,现在这个具体的原因还需要再观察。”面对蔡乐怡的询问,格桑医生耐心地解释,“一般来说,脑部损伤,轻伤三个月内苏醒,稍重的也大多在5个月内苏醒,不然就危险了,超过6个月很少醒来的。当然,如果沉睡中大脑淤血或水肿或脑损伤恢复过来,在一定外界刺激下有可能会苏醒,时间越长,机会越渺茫。”
“那就是说我们还有两个半月机会了?”听格桑医生详尽地这么一说,蔡乐怡心中又充满了希望。
“是的,如果她的身体机能不产生明显的退化的话。三个月内苏醒都是正常的。而且我们也对比了一下数据,发现患者这半个月内身体机能仍然保持着十分正常的状态,所以请你不要着急,我相信事情一定会慢慢好转起来的。”
“小彭的眼睛已经完全复原了,如果她复苏,应该马上就能重见光明,现在伤口愈合得很好,小彭要是醒过来,根本就感觉不出来自已做过手术了。”林教授是第二次来拉萨为彭佳复诊,结果十分满意,只是他也很诧异为什么彭佳还没有苏醒过来。
现代医学仪器检查不出彭佳到底为什么昏迷不醒,以她现在的状态,这么躺着,每日的进食只是依靠外力的输入,说不好听点,在医学上就叫做植物人。指的是大脑皮层功能严重损害,受害者处于不可逆的深昏迷状态,丧失意识活动,但皮质下中枢可维持自主呼吸运动和心跳,此种状态称“植物状态”,处于此种状态的患者称“植物人”。
植物人的脑干仍具有功能,向其体内输送营养时,还能消化与吸收,并可利用这些能量维持身体的代谢,包括呼吸、心跳、血压等。对外界刺激也能产生一些本能的反射,如咳嗽、喷嚏、打哈欠等。但机体已没有意识、知觉、思维等人类特有的高级神经活动。植物状态与脑死亡不同,脑死亡指包括脑干在内的全脑死亡。脑死亡者,无自主呼吸,脑电图呈一条直线。
象彭佳这样的状态,需要大量的昂贵药物来维生着,这些药物和辅助器械一旦撤走,那么虽然她现在身体机能表现正常,但也会立即便陷入无可救治不可逆地死亡状态。
所以,对于“植物人”是用昂贵的药物维生还是对其进行安乐死,在医学上和患者家属中都颇有争议。
当然,在蔡乐怡的心里,不管彭佳处于什么状态,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就一定要让她继续生存下去。但是一直紧张忙碌的她并没有注意到,彭佳住院这么多天,他们夫妻从来没有接到过医院的催款通知单。因为从他们到拉萨的那一天起,彭佳就已经是住院做好手术的了,所以下意识地,他们只是想着等出院再一起结账,倒真没有留意到医院态度这么好不说,更是从来没有发过一次催款通知单。
这么多年出生入死,林振邦倒也是攒了一笔钱,作为特殊军种的军人中的一员,他并没有多少机会花这笔钱,而这一次,为了彭佳,他几乎是倾囊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