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正值夏天,清晨阳光正好,在清源山周围的群山中的一座山上,一群人开始了新的一天。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一座学堂书声琅琅,念诵得是千字文。
读书声渐歇,不一会一群半大小孩哄闹着出了学堂,就在学堂前的空地上嬉戏打闹起来。有的小孩子去地上画着图案做游戏去了;有的小孩钻入不远处的树林,想是抓鸟去了;有的小孩则是在屋后玩起了捉迷藏。一个小女孩拉着一个小男孩的手往山下走去,往下走得一段是一些住房,小女孩松开小男孩的手说道:“我去给你拿好吃的,你等我哦!”男孩点点头。过了会女孩出来了,手里捧着一个糕点,在这里像这种东西是很少见的,一般小孩子拿到以后都是填了自己的肚子。看着小男孩吃完,小女孩笑嘻嘻的说:“我这还有,不过晚饭之后才能给你!”
“谢谢姐姐!”小男孩抹了抹嘴笑嘻嘻的道,“那我去看海叔下棋去啦!”
“去吧,不过不许喝酒!”
山顶上教书先生夜海看着这番光景微微一笑,走到空地边缘的一个石桌旁在石凳上坐了下来,石凳旁边是一块石碑,上书“观海崖”三字,空地旁有棵苍松,上挂一铜钟,树旁有一石碑,上书“知云坪”三字,知云坪靠山的那一侧是那个学堂,门上有一匾,上书“知云堂”,知云堂靠着的山名曰“浮云”,现在他们所在的这座山峰叫做“揽天峰”,这里灵气充足,景色简洁却不失秀美,任谁见到都会称赞一声“好地方”!
“海先生真是悠闲啊!哈哈!”一个声音响起,人随声到的道士张元轻飘飘走到石桌另一侧坐定。他是知云堂后浮云山上的道观里的道士,每日此时都会到这来。
“杀一盘?”夜海看着张元微笑道。
“杀一盘!”张元似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般狠狠道。
“哈哈,道兄这样可不好,提防道心不稳啊!”说着手从石桌上拂过,一方白玉棋盘与两盒黑白棋子出现在了桌上,看到这一切的孩子们都是见怪不怪。
两人各执黑白,在棋盘上啪、啪、啪的战了起来,起先速度很快,渐渐地两人速度越来越慢,直到日头偏西两人都一无所觉。
啪!一子落定,张元哈哈笑道:“海先生,承让了!”
夜海抬了抬眉头,微微一笑:“道兄,急功近利可不是修道的好心态啊!”说完一子稳稳地落在棋盘看似必死的一角,张元起先不明所以,但猛然间脸色大变,接着露出笑脸:“还是海先生棋高一着,张元认输了!”说着便要投子认输,旁边正在认真看棋的小男孩突然出声:“张伯伯,这棋没输!您往这放!”说着指了一个地方,张元一看,瞬间眉开眼笑,却是这里一落子先前被逼死的大龙又活了过来,不单如此,还和另一条大龙成了合围之势,反败为胜了!
“海先生,托夜痕的福,承让了!”张元哈哈大笑道。
“嘿!你实在不像个修道之人!天魂啊,功课做完了吗?去做功课去!”夜海微微一笑,斜眼看着小男孩没好气的道。
“海叔!张伯伯每次都输,他的玉露酿我喝了很多了,想你的那个神仙醉了!”小男孩嘿嘿笑道。
“嘿,你这小子,小小年纪这么贪酒!”夜海无语道,只得摆出一个坛子,盯着张元说道,“喝完再取,免得你打包带走!”
“哈哈,老弟你太小气了!”说着得意的捋了捋下巴上稀疏的胡须。
出乎意料的,三人中喝的最快的居然是那个小孩子,不一会五六碗便下肚了,然后把碗一扔倒在地上便呼呼大睡。
“真是个小酒鬼!”张元喝了两碗,醉眼蒙眬的笑着说道。
“嗝!嗯,谁说不是呢!哈哈!”夜海显然也喝多了。
“夜痕!你个混蛋!又喝这么多酒!”那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走上知云坪,看见倒地上的男孩无奈的将他连扶带拖的弄了回去。
小男孩是九年前十天暴雨后的那个晚上,被张元和夜海二人在山下海中捞起,取名为夜痕,以夜为姓以痕为名,取字天魂。
夜晚的屋子里,夜痕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泪水从脸上不断地滑落,枕头湿了一大片,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为何会如此悲伤?
忽的一下,他坐了起来,摸着脸上的泪水,心里还一阵阵的发痛。到底,自己梦见了什么?为什么会如此悲痛?隐约的,他记起了几张忘记了长什么样子的脸,很熟悉的脸,那是谁?他抱着膝盖静静地坐着,坐了一会他盘起了腿,练起了海叔教他的入梦神诀,为了治好自己的这个毛病而修炼的入梦神诀。
这个山上的孩子全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有的是夜海张元二人在那日天灾之后捡来的,有的是二人从兵马之祸中救来的,总共三十七人,都住在山顶往下一点的房子里。
夜晚的月光洒在地上,使得万物银装素裹煞是好看。山下的海里飘来一艘小船,待船靠了岸之后跳下来一个人,目测约有十七八岁年纪,下船之后便顺着山道直奔山顶而去。月下古松旁,夜海着一身蓝衫面向山道站着,过了没一会,青年出现在了夜海的面前。
“什么时候出发?”青年问道。
“快了,就这几天内,你在景山镇旁山林处等我们。”夜海道。
“好的,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需要尽快赶到那个地方。”青年呼了口气道。
“你还是那么急啊,夜锁。这一路上绝对不能露出半点我们的法术气息,否则一切就都结束了!”夜海郑重道。
“我省得的。”夜锁点头,“那我就去了,三日为限,三日不来我便先走,在涌泉镇再等你三日。”说完夜锁一个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放心吧,绝对准时,到这一步,也该走了!夜痕这孩子天赋异禀,我能教的都教给他了,之后就看他的造化了。”夜海说完便转身走了。
“但愿他能成功,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半晌,夜锁的声音重又凭空响起,之后再无声息。
旭日东升,天光大亮的时候学堂里又传出了琅琅读书声。直至日上中天,读书声停歇,先生夜海说道:“孩子们,这是我给你们上的最后一课,我在这里先向大家道个别。”
“为什么啊?先生不要我们了吗?”有孩子惊讶的问道。
“我下山是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们要跟着张道长好好学习,到时候学得一身本事咱们方有再见之日。悄悄告诉你们,张道长要教你们的是他最擅长的道法法术!”
“真的?太好了!”孩子们闹哄哄的欢呼雀跃着,转眼把先生说的要走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只有夜痕感觉到了有些不对,默默地坐在那里。从记事起,夜海总是单独教给自己很多很多东西,夜里让他练功,练剑,白天在闲暇时总是让他背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到后来他理解了一部分的文章,却发现自己学会了朋友们羡慕不已的法术。类似的法术他只在他张元伯伯手中见到过,他谨记夜海的告诫,没有告诉其他的好朋友,也没在众人的面前显露过,包括那个对他很好的小姐姐。
“阿痕?怎么了?不高兴吗?”小女孩发现了沉默不语的夜痕的异状问道。
“没什么,我很高兴啊!哈哈!”夜痕向她露出了笑容。
“是吗?”女孩狐疑的看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石桌旁边,夜、张二人面对面坐着,桌上摆了些酒菜,那酒一闻便知是神仙醉。夜痕也循着酒味来到了这里。
“道兄,我今夜就要离开了,在我走以后请教孩子们法术!”夜海端起碗来轻轻咂了一口酒,缓缓说道。
“离开?为什么?”张元放下了端起来的酒,问道。
“实不相瞒,我需要去了一段因果,而这也牵扯到了夜痕的生身之父,所以……”
“所以你要带走夜痕?”张元接道。
“是的!”夜海点头道。
“是何因果?莫非你二人有仇?”张元皱眉问道。
“道兄多虑了,是为接引之恩。”夜海说罢浅饮一口碗中酒。
张元如释重负一般端起酒碗:“我答应你教他们法术。那,一路顺风!”
“谢谢!”夜海也端起酒碗与之相触。
“干!”两人一饮而尽。
两人一直喝到不省人事才作罢,从始至终张元都没问过夜海是怎么知道夜痕父亲下落的。
夜半,夜海醒了过来,张元早已不在,连带着自己取出的那几坛酒也不见了。夜海笑了笑,转向立在一旁很久的夜痕:“你知道了?”
“我听到了!”夜痕看着夜海的眼睛。白天二人说话的时候夜痕就在旁边。
“不想去?”夜海挑眉。
“想!”夜痕急道。
“哈哈!那就走吧!你不跟你的朋友道个别?”夜海笑道。
“不了,我不习惯。”夜痕道,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难过和不舍。
“走!”夜海一笑没有问为什么,带着他朝山下走去。
在一个角落里,那个小女孩悄悄地看着这一幕,眼眶里泪水直打转。“弟弟,我早已把你当做我的亲弟弟,你为何不告而别?你不告而别又是为了什么事?先生说学好技艺便能相见,我就苦练技艺去寻你问个明白!”小女孩语气坚定地自语道,但眼泪终究流了下来。
山下是昨日夜锁留下的小舟,夜海带着夜痕上得小舟,取过用来做船桨的木板轻轻在水面一拍,小船便如利箭一般飞窜出去。
夜痕突然忍不住转身大喊道:“姐姐!我去寻找爸爸,等我找到他一定会来和你相聚!你要好好的,你们都要好好的,我会想你们的——”夜痕呼喊着眼中的泪水便如泉涌般流了出来,哭的累了便趴在船沿上睡了过去。夜海回头看了一眼笑了笑:“嗯,喊出来就舒服了嘛!放心吧,你们终有相见一日!只是我怕是见不到喽!”不过,这番话夜痕并未听到。
夜海下山前告诉过他,这一路山遥路远,他们将会去到一个无尽遥远的地方,也许会很多年见不到自己的姐姐和这些好朋友。在船离开的瞬间,夜痕有些后悔不告而别了。他陷入了迷茫,一边是父亲,一边是相伴多年的朋友,这一去若按海叔所说那般遥远就未必还有再见之期。
迷迷糊糊中夜痕梦见了一个暴雨的夜晚,梦见了自己的父母的声音,雷声、风声、雨声交杂错乱,却盖不住那母亲的轻语和父亲的浓烈的爱护之意!这晚没做那个奇怪的噩梦,不同于那个噩梦,这晚的梦他记得很清楚,甚至连父母的语气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不是个美梦,但却是能给他带来温暖的梦!
夜痕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经历了昨晚的离别悲伤的他有些困倦,揉了揉眼睛,看向了前进的方向,那里隐约能看见岸边,但是情形有些不对,再远些的地方星星点点的冒着些烟,却不像是炊烟。
等上了岸在约定的树林旁没找见夜锁,夜海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向着冒着青烟的的地方走去,一路上看见的是被破坏了的镇子和满地的狼藉。别说活人了,就连死人都没见到一个!
回到树林稍作休息,二人便又重新启程。在树林深处他们发现了新近丢下的一些杂物,应该就是刚刚那个小镇上的人撤退时留下的。显然那个镇子里的人为了避免兵祸都背井离乡了。
“这战争快结束了吧?都打了九年多了。”夜海自语道,然后在地上所弃的杂物中挑拣了一些还可以用的物什便带着夜痕继续赶路了。夜痕却皱着眉头,他明白兵祸是怎么回事,所以看到这些痕迹他的心不觉的揪了起来。
夜海二人又用了两天到了涌泉镇,这个镇子倒是比景山镇大上许多,也繁华许多。
夜海似是知道夜锁所在,入镇之后直奔一个名叫“留泉”的客栈去了,在这里果然见到了夜锁。原来夜锁之前正想在景山镇边的树林里休息,却发现有逃兵的踪迹,这逃兵之祸更胜土匪路霸!来不及多想,便连夜劝服了镇民并带着他们离开了。
夜痕在一旁听着,心中却起了波澜,他想起了山上的那个小姐姐,他的家人全都死于逃兵所造成的匪患,他的弟弟更是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夜痕知道小女孩的遭遇之后便深深的记住了这件事情。而小女孩见夜痕和自己死去的弟弟年龄相仿而且有三分形似,所以将夜痕当成自己的弟弟那样的保护着。还有其他的朋友,全都是兵祸之下的幸运儿。
休整一天之后三人置办了些干粮,买了三匹马便一路向东去了。
夜痕练功扎实底子厚实,在海叔指点两下之后便能很好的驾驭自己的马匹了。
“大哥,好久没见,你这段时间都干什么去了?”夜痕向着夜锁问道。
“给你找了个好玩的!”夜锁说着丢给夜痕一个风车,夜痕抓在手里借由马匹奔跑带起的风吱吱的转动着,过了一会夜痕手一翻虚空瞬间一阵波动,再看手里的风车却是没了。他不满的道:“你又拿糊弄小孩的东西来糊弄我,不过我先收下了,快把其他的都拿出来吧!”
“咦?天魂,你学会了啊?不错不错,那这个给你!”夜锁惊讶了一下,又丢给夜痕一把连鞘铁剑。夜痕这手叫虚空藏物,目前为止只有眼前这三人会使,只是夜痕还没到返璞归真的地步。张元也学过,但没学会,好在身边有个可以储物的须弥锦囊,不会这招也无伤大雅。
“嗯?这个好!我早就想把那个轻飘飘的木剑换掉了。谢谢大哥!”夜痕开心道,爱不释手的一遍一遍的摩擦着。
“轰轰……”远处传来了大群战马的声音,夜痕三人对视一眼手中缰绳一拉,便偏到小道去了。
“又有人要受苦了!”夜海叹气道。
夜痕面对着兵马声音传来的方向,赌咒般的说道:“这该死的战争!终有一天我要让战争彻底结束!”
“要想结束战争,你有什么办法呢?”夜锁闻言笑问。
“我去跟他们说,说不通就打!”说着指了指刚刚绑好在身后的剑。
“哈哈!”夜锁哈哈一笑也不接话,只是策马前行。
夜海瞅着夜痕,心中暗想:说不定这小家伙真的能成呢?
夕阳西下,转眼一天即过,天空渐渐深沉起来,远处又隐隐传来战马的嘶鸣,又有人要长眠沙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