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凡是接受过多年党和国家教育的人,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不介意当孙子。
但很多时候,谁是谁非却不是他说了算的。
所以,由于性格太过突出的原因,徐永凡在短短的二十年人生里,过得并不太平。
徐永凡8岁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做晨间广播操,因为过于听从老师“跳起来”的口号,所以不慎将放在口袋里的一只手表掉落。这只手表,乃是他爸曾经追求他妈时送的定情信物之一,很是珍贵。
一位傻不拉唧的小朋友捡到该手表后首先交给了老师,然后又兴高采烈地告诉徐永凡自己做了好事。徐永凡于是前去找那老师讨要,但那老师是流氓,坚持东拉西扯决口不给徐永凡要回手表的机会。最后徐永凡趁那老师不注意,拿板砖劈中其后脑勺,以区区八岁低龄干倒那中年秃头,成功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13岁的时候,某老师向徐永凡其暗示要收红包,徐永凡坚决装傻,于是期末考试时该老师污蔑徐永凡作弊,给其零分处理,并诚邀徐永凡爸妈恳谈一小时。徐永凡父母回家后举行了隆重的联合双打活动,导致徐永凡三日不能下地。
徐永凡在可以正常活动的第一天,便开始奔走于各个同学之间联络感情,最终以一整个寒假收来的压岁钱,换取了30多人的亲笔签名。就在那为师婊同志浑然忘记自己所干之事,轻松愉快地前来开始新学期的课程时,徐永凡率当地教育局一众工作人员,在新学期的全校大会上,登台抢过校长手上的话筒,当众宣读该老师收红包明细账目30条,并现场找证人核对,于是该老师不幸失业。
17岁的时候,一位激情四溢的老师当着全班的面破口大骂徐永凡为白痴,徐永凡一时脑热,给了丫十几记响亮的打耳光,然后……然后这一次徐永凡终于倒在了师婊的手中,很是不幸地遭遇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败北。
就在这次惨痛的失利之后,徐永凡的老爹终于再也受不了儿子这种有仇必报的豪迈性格,心里一发狠,将徐永凡送到了部队里。
到了部队后,徐永凡如鱼得水。
五年时间里,这货在在和战友们日以继夜的操练和干架中,肱二头肌练得比脑袋还大,虽然身高最终只停留在一米七八,但配合上那种凶悍的作风和结实的身板,他已然完全不惧各种类型的对手,揍起包括指导员在内的任何人都是得心应手。
可就当徐永凡自认为他或许将永远留在军营里的时候,他的暴脾气又一次扭转了他的命运。
这一回,徐永凡因为一点点不正常的待遇,将拳头挥向了可敬的团长同志——天可怜见,那位团长大人只不过是让一个亲戚顶替了徐永凡去参加全军大比武的资格而已,说起来,这种理论上就该是领导点谁谁就去的事情,根本不存在什么暗箱操作的说法,也就是徐永凡这种脑子转不过弯来的,才会用暴力来表达不满。
于是乎徐永凡在五年后光荣退伍,并且连一分钱的退伍金都没拿到。
背着一个军绿色的大挎包站在回家的列车上,徐永凡看着窗外快速倒退的画面,眼中写满了迷茫。
由于是在一处边缘的军营蹲守,徐永凡除了电话,就只能靠信件和以往的朋友联络。
短短5年,世界已经沧海桑田。
从去年腊月,也就是36个月前收到的最后一封同学来信的内容来看,现在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他人要么都是在上大学,要么刚刚工作,有甚者都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店铺。
“那我回来干什么呢……”
徐永凡皱了皱眉头,这种表情,在他短暂人生中出现的次数并不多。每次出现的结果,都是有人会因为他而倒霉。
可现在的情况却不一样,失业,退伍,这些社会性的问题,想来是无法靠拳头这种自然产物来解决的。
徐永凡啧啧两声,表示了一下郁闷。然后拿起包往厕所的方向走去。
这挎包里,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除了钱包和一身换洗衣物外,也就一本军人证和一本退伍证而已。
徐永凡晃晃荡荡往前走,过道上的乘客见到纷纷躲避,这货身上的危险气息,就是外行人都闻得出来。
徐永凡不在乎旁人的眼神,也不想做类似向所有人解释自己其实是好人这种无聊的事情。
鼠有鼠道,人有人道,该怎么活,自己自在就行。
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厕所门边,敲敲门,见里面有人,徐永凡就乖乖等着。
厕所门口的过道上,坐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大爷。身边放满了盆盆罐罐一大堆行李,样子甚是可怜。
徐永凡有心要帮忙,但奈何自己也没有座位,干瞪眼了一会儿,也不管自己还憋着尿,就打算去找列车员谈谈。
以徐永凡这种彪悍的外形,列车员不敢怠慢。
于是在徐永凡提出会面的要求后仅仅5分钟,就有十几个列车员和乘警跑了过来。
“咳咳!”
徐永凡清了清嗓子,稍稍掩饰了一下自己内心的不好意思,但这声咳嗽,却让一众列车工作人员如临大敌。
然后,徐永凡开口了。
“我说……你们车上还有空位吗?”
一听徐永凡居然是要位置,那十几个人顿时就放松下来。
领头的人笑着回答道:“这位先生,原来你就是要个位置啊?”
徐永凡觉得那人简直是在用废话浪费宝贵的时间,于是瞪他一眼,不客气道:“不然你以为呢?”
领头列车员被徐永凡一吓,尴尬地笑了笑,示意身边的乘务人员散开,只留下三个人,这才道:“先生,你要是想补办一张车票,那很容易,只要交钱就好了。”
徐永凡干碎利落道:“我没钱,而且也不是我要需要位置。是这个老大爷需要位置!”
那干瘦的老头闻言,只是抬头看了徐永凡一眼,却并没有表态。
领头列车员皱起了眉头,说道:“先生,请你不要捣乱好吗?我们列车是有列车的规矩的……”
“让一让哟!”
正说着,一辆卖小食品的推车从厕所门外的过道路过,那干瘦老头不得不起身,吃劲地将一件件行李搬开暂时放到其他人的座位底下,等那推车走远了,老头又将行李一一从别人的脚下拿回来。一来一回,弄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徐永凡努努嘴,对那领头的列车员道:“喏,你自己也看到了!年纪这么一大把的老爷子,出一趟院门本来就不容易,你们明明有空座,还让人家坐在厕所门口这么来回折腾。”
领头的列车员受不了徐永凡的唧唧歪歪,直接拉下脸,提高嗓门道:“先生!我说过,我们列车上是有规矩的!买什么票,坐什么位置。这叫公平优先!”
“放你妈的屁!”徐永凡大喝一声,吓得那说话的列车员立马就闭上了嘴,“你们这群狗东西,自己坐在空调车厢里快活,就他妈不顾人家死活了!我问你,这辆火车是谁的?是你的吗?你凭什么有空位也不让人家坐?让人家坐一下你会死吗?!”
“这辆车……这辆车是政府的!”
“那政府是谁的?”
“政府……政府是党的!”
“那他妈党又是谁的?!”
列车员傻眼了,徐永凡却紧跟着就高呼道:“党他妈是人民的!所以政府也是人民的!这辆火车也是人民的!这个老大爷,勤勤恳恳工作一辈子,自己买的票上的火车,不反(和谐)动,没投敌,而且按照成分,他还属于毛老爷子最喜欢的贫下中农!你们有什么理由,不让一个合法的高龄中国公民,在中国的列车上找一个空位坐下来?!”
徐永凡嚷嚷得厉害,终于惊动了列车长。
列车长来后,语重心长地教育徐永凡道:“这位先生啊,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其实我何尝不想给这个老大爷坐下来呢。但是你想想,今天是这个老大爷,明天是那个老婆婆,如果形成惯例,我们的列车管理不就都全部乱套了吗?”
列车长原以为自己一番话可以打动徐永凡,不了这厮性子倔强得跟犀牛似的。
徐永凡脖子一横,无视那列车长道:“我不管,反正我看见了,我现在就要你们给这个老大爷一个座位。不然你们为人民服务的口号不他妈白喊了么?老子可不能坐视你们这群潜在的腐败分子坏了党的名声!”
徐永凡口口声声一句一个党,但事实上这货早就在被开除出军队的时候,同时被剥夺了入党了资格。
面对面皮厚实得宛若城墙的徐永凡,列车长终于也失去了耐性,他伸出指头,指着徐永凡的鼻子气得直哆嗦道:“你……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胡搅蛮缠呢?你信不信我叫人把你抓起来?”
“哟?!抓我?凭什么?”
“就凭……就凭你扰乱列车秩序!”
“我怎么扰乱了?就因为我要求你们给这个老大爷一个座位?”
列车长低头看那老头一眼,只见老头满眼都是哀求的目光。
他连忙将视线移开,又道:“对!就因为你无理取闹,我要叫人逮捕你!”
“好!叫人来抓我吧!等我下了车,马上就找记者说一件事情。你们这个班次是89757对吧?我记住你了,明明有空位,却无论如何不肯让给一个年老体弱又贫困的老大爷坐,你们说这样的新闻有没有人看?”
列车长脸色一白,正咬牙切齿呢,20多分钟走过去的小推车,这时候又返回来了。
“让一让!让一让哟!”
那老大爷又一次起身摆弄行李,等老大爷弄完,小推车刚要通过,徐永凡却突然一下坐到了过道中间。宽大的身板,彻底挡住了位置。
推着车的中年女人立马就不乐意了。
“诶!诶!诶!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快点让开啊!”
徐永凡不声不响,打开挎包,从里面拿出自己的军人证。将封面朝外摆在自己的脑袋上,朝着列车员翻了翻白眼:“要想我起来,就先给这个老大爷让座。如果你们抓我,我肯定揍你,你们要想关我,得问过我的领导。”
列车长不知就里,深怕徐永凡又是哪个军队领导家培养出的单纯孩子,皱着眉头思考半天,还是打算不去惹徐永凡这个浑人,摆摆手不耐烦道:“算了!算了!算我怕了你了,小张,带这个老大爷去休息室!”
徐永凡这才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列车长的肩膀,很是自然地表扬道:“对嘛!这样才是好同志嘛!”
列车长哭笑不得,领着一群人和那个老大爷赶紧离开。
徐永凡等众人走远,这才尿意汹涌,连忙跑进了厕所。
这泡尿,居然憋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
徐永凡这么闹过之后,列车上再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又站了将近4个钟头,徐永凡终于得以下车。
刚从车上下来,徐永凡就见到了之前的那个老头,干瘦老头,显然也见到了他。
“小伙子,小伙子!”老头呼喊了两声,拖着行李走到徐永凡身边,然后从身上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罗盘模样的东西,递到徐永凡跟前,满嘴漏风地说道,“这个东西是保平安的,你留着吧。”
徐永凡也不矫情,说了句谢谢接接了过来。
罗盘模样的东西,在边缘处有两个可以转动的同心圆环。内侧圆环上刻着十天干,外侧圆环上刻着十二地支,一条红线指向一方,中间则是大片的空白。
徐永凡颇感兴趣地转动了一下两个圆环,圆环停下,红线指向的刚好是刻着“甲子”二字的圆环位置。
“这倒是有趣?是算命用的吗?”
徐永凡抬起头问老头,可这儿哪里还有半点老爷的踪影。他环顾四周,找了半天也没发现,最终不由得叹了句:“真见了鬼了,明明年纪一大把,行李一大堆,怎么还能跑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