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的凤萍,发现自己真的回到了18岁,华侨日报举办歌唱大赛前的两个多月。此时,父母还健在,一切的故事都还没有发生。
今天的事情,前世也一样发生过,不同的是前世她是将熨好的衣服叠起来放在大妈床头,被大妈骂她弄皱了衣服。其实凤萍知道,大妈就是找个借口骂骂她们母女而已。
说起大妈,凤萍是恨的,前世爸爸尸骨未寒,大妈却心心念念只有那一张房契。若不是那一张房契,妈妈也不会被车撞死。可是,想起妈妈死后,她去送房契时,大妈说的那一段话,凤萍又恨不起来。
当时,大妈知道妈妈为送房契而死,她说:阿萍,其实我不是天生就刻薄的人,嫁给你爸爸之后,我以为可以过一辈子的,可谁知……我不接受你,我不接受你妈!你现在长大了,你应该明白的!”她脸上的愧疚凤萍看的明白,她知道大妈说的是真心话。但是当时,初涉情事的凤萍根本就不明白,她只沉浸在妈妈去世的悲痛中,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头也不回的离开那家凉茶铺。
事过境迁,当凤萍作为一个灵魂陪着殷夫人反复再看时,她明白了大妈的苦。感情之中从来就容不下第三者,一如她看到Donny和阔太在一起时,那撕心裂肺的痛楚。
这世道谁人都苦,就像殷夫人曾经说过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翻过来也一样,‘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所以,她对大妈的感情很复杂,恨她,又同情她,理解她。
“又偷懒,客人都喊结账了,你还在这发呆,是不是不想干活……”换了一身旗袍的大妈愤怒地敲着桌面,打断了凤萍的沉思。原来,是有客人要结账了。
“对不起啊,大妈,我走神了。”凤萍因为刚刚的回忆并不在乎大妈的语气,她打断大妈即将出口的恶言,快速走向那桌客人,利落地结完帐后,又转身回到柜台,眼神复杂地看着大妈说“大妈要去打牌啊,多赢些啊。”
大妈有些看不懂凤萍的眼神,倒是也没有再说什么,哼了一声,从篮子里拿出钱出门去了。
凤萍看着大妈的背影,想到殷夫人曾经说过的话“遇到问题,不要想着逃避,要想着如何解决。”
她从醒来,就一直处在重生的震惊当中,云里雾里的她很没有真实感。但是重生已经发生了,她再沉浸在过去也于事无补。
“蓝凤萍,从今天开始,抛弃你的软弱,你的依赖,既然老天让你重生,你就要努力改变!”凤萍握紧双手,默默地给自己打气。
“第一件事情,就从房契入手吧。爸爸的病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医治办法,但妈妈无论如何不能再出事了。”凤萍心酸的想到。
想到就做,凤萍决定不等了,再优柔寡断下去,她刚鼓起的勇气又要散了。
“妈,妈!”她起身向里间走去。
“怎么了,又怎么了。”凤萍妈端着一碗药走出来。
“妈,你帮我看下铺子,我有话和爸爸说。”说着接过妈妈手中的药碗,“这药我给爸爸送去吧。”
“你爸爸的病……”凤萍妈迟疑地说
“没事,我会小心的。”
爸爸的病是肺结核,是有传染性的,所以一般情况,妈妈和爸爸都是不愿意她过多接触爸爸的。可是,前世妈妈一直照顾爸爸,在爸爸病重时,自己也照顾过爸爸,两人的身体也没有什么事情。
解铃还需系铃人,她没有办法改变已经既成的事实,那就解决掉那张害妈妈出事的房契吧。
“爸。”凤萍轻轻推开房门。
“咳咳,你怎么进来了,快……咳咳,快出去!”凤萍爸一看进来的是凤萍,急的直咳嗽。
“没事的,爸,您别着急。”凤萍看爸爸着急的直咳嗽,急忙一步上前扶住爸爸匆忙坐起的身体,一只手拿着药碗,一只手帮爸爸拍着背,“爸,我听说你这病只有人身体虚弱的时候才容易感染,我现在身体好着呢。来,您先吃药吧。”
待爸爸吃过药后,凤萍给爸爸一边递水漱口,一边状似无意地说道:“爸,你把房契交给大妈吧。”
“噗,咳咳咳咳,你说什么?咳咳咳咳。”正在喝水漱口的凤萍爸一听凤萍的话立马就呛着了,“是不是,咳咳咳咳,你大妈她又欺负你们母女了,咳咳咳咳……”
“爸,你别急。”凤萍一边轻拍着爸爸的背帮他顺气,一边说道“大妈没做什么。是我自己突然想到的。”
凤萍看着爸爸被病痛折磨的变形的脸,有些话本不忍说出口,但最后她还是咬咬牙说:“爸,大妈也不是生来就刻薄的人,这些年来我和妈妈苦,大妈心里也未尝不苦。感情之中本来就容不下第三者,哪个女人能容的下丈夫与其他女人恩爱?我能够理解她,我和妈妈除了您还有彼此,大妈除了您却什么都没有……”
看着爸爸讶异的脸,凤萍没法再说下去,只能低声地匆匆说出自己的打算“既然大妈一直想要房契,爸爸你就给她吧。这样她也不用一直防着我和妈妈。”
“都是爸爸不好。”凤萍爸喃喃道,听完凤萍的话,他脑袋就像被人打了一棍一样。
“爸爸,对不起,我……”看着爸爸表情,凤萍突然有些后悔说出那些话。
凤萍爸爸摆摆手,打断凤萍要说的话,“凤萍,你说的没错,咳咳咳咳,是我,是我不好。年轻的时候我不敢违背你爷爷的意愿,即使当时我只想娶你妈妈,可我还是娶了你大妈,反而让你妈妈做了小老婆,咳咳咳咳。是我懦弱,以为这样大家都会开心了,没想到,最后我们没有一个人过的开心!咳咳咳咳”
“爸,您别这样!”凤萍急忙帮爸爸拍着后背,“爸,我说这些不是指责你,您别自责。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就把房契交给大妈,让她如愿吧。”
“凤萍啊,咳咳咳,不是我不愿意给,我是怕给了房契,你大妈会把你们母女赶出家门啊。”
不给房契,大妈在您过世后还是会赶我们走啊!凤萍心里无奈地想着,嘴上却说道:“爸,大妈不是那样的人。再说,铺里现在没人,您又需要照顾,大妈不会赶我们走的。我会尽快去找份工作,赚了钱,给您治病。”
“这……”凤萍爸犹豫着。
“爸,您就相信我一回吧。”凤萍抓着爸爸的手恳求道。
“好,好,听你的,咳咳咳咳,我们家凤萍长大了……”凤萍爸点头感叹道。
当天晚上,凤萍爸将全家人叫到病床前,在大妈抱怨声中将房契交给了大妈,凤萍看大妈流露出完全出乎意料的表情,就拉着妈妈的手,在妈妈疑惑的目光中和妈妈一起出来房间,将空间留给这对吵了半辈子的夫妻。
“凤萍,是你让你爸将房契给大姐的吗?”凤萍妈看着坐在她旁边的凤萍说道
“恩,妈,你不会怨我吧。”
“傻孩子,妈怨你什么,那房契妈本来也不想要。妈只是突然觉得,你长大了,懂事了!”凤萍妈欣慰地看着凤萍。
凤萍将头靠在妈妈肩上,凤萍妈看不到她的的表情,只听到她说“妈,我长大了。我会照顾好你和爸爸的。”凤萍妈眼里含着泪,没有说话,只是高兴地点点头。
凤萍不知道爸爸对大妈说了什么,只知道大妈从爸爸房间出来后,就一直把自己锁在自己的房间里,连早饭也没出来吃。
看着妈妈担心的眼神,凤萍一边感叹妈妈的心软,一边端着一碗白粥敲响了大妈的房门,“大妈,你早上没吃饭,我给你拿来碗白粥,你吃点吧。”
“我不吃,我不用你假好心。”大妈僵硬的语气从门里传来。
“大妈,你要不开门,今天我就站在这了,外面的铺子也不用开了,到时候咱家没钱,您也别打牌,爸爸也别吃药了。”凤萍无赖似的说道,这招还是跟殷夫人的外孙女学的,那孩子从小古灵精怪,可讨人喜欢了,想到殷夫人的外孙女,凤萍眼里和嘴角都露出了笑容。
凤萍大妈打开门,就看到笑的一脸温柔的凤萍,“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原本要出口的恶言也说不出口了,“进来吧。”大妈干巴巴的说道。
凤萍看着大妈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就知道她昨晚没有休息。
大妈接过凤萍递过来的白粥,看到她看着自己,别扭地说道“假好心,你别以为你向我示好,我就能接受你和你妈,还有那房契,那是我应得的!我不赶你们走,你们就该谢天谢地了。”
“大妈,我和我妈从来就没想要那张房契。”凤萍硬邦邦地说,看着大妈又要发怒的脸,凤萍放软语气接着说“这些年我知道您也苦,您折磨我们,其实也是折磨您自己,您要是觉得我们碍眼,爸爸走后我就带着妈妈离开。只是现在,爸爸生病要人照顾,也受不了打击。”说着,凤萍想到前世爸爸就在三个月后过世,忍不住悲从中来,她忍着即将流下的眼泪,说“你看爸爸的病,最近越来越重,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您就再忍耐几天,让他高兴的上路,好吗?”
听到凤萍含着哭音的请求,大妈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从来没想过丈夫会很快过世,恨了他一辈子,怨了他一辈子,他就快不行了吗?她喃喃道“真的没几天了吗?”
凤萍看着大妈这样的反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擦擦眼角的泪,离开了房间。
大妈怔怔地坐在床上,看着手上端着的白粥,又想到的那张房契,昨晚丈夫的话语仿佛又响在耳边“秀云,今天凤萍和我说了不少话,我才突然发现,咳咳咳咳,这些年我最对不起的竟然就是你。凤萍说你不是生来就刻薄的人,仔细想想,没结婚前你也是个好女孩,咳咳咳,是我,是我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咳咳咳咳。如今,我们都一把年纪了,我也没多久好活了,咳咳咳咳,只希望你们母女三个能好好的活着。”
看着大妈僵硬的面色,凤萍爸接着说道:“秀云啊,是我对不起你,但是凤萍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也了解她,咳咳咳咳,她是个好孩子,你,咳咳咳咳,你现在还算年轻,还能照顾自己,你有没想过等你老了,病了呢?咳咳咳,谁能照顾你啊,你也不想将来没有人给你养老送终吧。”
大妈当时听了,心里五味陈杂,有恨,有怨,有委屈,有心痛,她大声吼道“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担心我赶她们母女出去吗?对不起?你一句对不起就想抹杀我这么多年的痛苦吗?我告诉你,我不会原谅你的,永远不会!”
回到房间,大妈就一直没有休息,她一直拿着这张房契,又哭又笑,“王秀云,你这么多年的煎熬,换来就是一张房契,一句对不起,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她不准备原谅丈夫,也不想放过那对破坏她幸福的母女,可是当凤萍笑盈盈地端着白粥站在她面前时,那些说惯了恶言就说不出口了。
凤萍的话还在耳边,她说她知道我这些年的苦,她说丈夫没有多久的日子了,大妈自嘲的笑了笑,心里想着:“呵,她怎么明白呢,她还是个孩子!……对啊,她还是个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