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佑迈门进来时,心中设想的可与眼前大不一样,"卿贵人"虽斗笠遮着面,瞧不见神态,但那端端坐的架势和他预想中的"喜相迎"实在相去甚远,心里难免扫兴了几分。
"这些玩意儿还合你的意?"他随意扒了扒桌上堆成小山的各种物品。
她站起身,上前僵硬敷衍的行了个礼,然后直奔主题问:"承蒙皇上厚爱,日日送来这些奇珍异宝,就是不知皇上此举为何?是有什么喜事需要卿儿一同庆贺么。"
彦佑不动声色先为自己斟了杯茶水,悠悠道:"没什么喜事,就是朕最近手边杂事繁多,顾不上你这头,而你又只能深居简出,难免烦心沉闷,便随便赏赐些东西与你解解闷。"
凌萱随口答道:"皇上真是多虑了,卿儿无人打扰十分乐得清闲,您只管安心陪伴雅贵妃便是,这一番……"她作势瞟了瞟桌上的一堆小山,"反倒让卿儿不安了。"
其实她的话说得很有些尖酸,只是彦佑听到"您只管安心陪伴雅贵妃便是"这句时,心气儿忽地被提起,内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欢腾感,感觉受用得紧。但他表面上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态,抿着茶道:"朕去红拂宫,主要也是为了朝政之事,旁的并无什么念想。"顿了顿,又近似呢喃自语的补充了一句:"你大可不必计较。"
凌萱呆了一呆,小脑袋瓜一时间没参透他这话的含义,待反映过来后,脸已红成七层醉的模样,结巴道:"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我的意思是……"
彦佑心中继续欢腾着,却故作镇静的摆了摆手:"罢了,今晚朕便歇在你这里吧,反正事情也大抵处理完了。"
"不行啊皇上,我……"
"娘娘您就别生皇上的气了,"珍儿嬉笑着上前插嘴,随手拣了桌上的两样珍宝递到凌萱眼前,"您瞧,皇上心里还是最看中您的,这**中皇上顾及不得的人多了去了,有几个能收到这样用心的弥补啊。所以啊,娘娘就别再同皇上怄气了!"
凌萱被他二人激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半晌对将不出说辞。
再说红拂宫这边,喜梦惊惊咋咋的推门进来,安也顾不得请,张口叫道:"娘娘不好了!"
雅誉滤了滤茶面,横她一眼道:"我好的你没学会,尽学会没规没矩了。"
喜梦道:"娘娘,皇上他今夜来惊鸿殿了!"
雅誉杏眼忽抬,转而觉着自己反映过于明显,于是又低下头抿了口茶水,适才慢悠悠发问:"是吗?大概还有多久才到?"
喜梦又咋呼起来:"多久才到?主子,皇上这回可不是往咱们这儿来的,他这会儿坐在熙春阁已经喝了好几盏茶了!"
雅贵妃闻言猛然失神,过了许久才蔫蔫问道:"不是听说皇上与卿贵人生了嫌隙么,怎地又她那里了……"
"没有的事!"喜梦说得恨恨的,倒像是自己受了什么蹩脚气,"各宫娘娘都当那卿贵人总算失了宠、不再招皇上待见,可刚才奴婢偷偷打听了一番,原来这段日子皇上虽然人在咱们红拂宫,心却还系在卿贵人身上。皇上几乎每天都命人搜罗来各种奇珍异宝送给她做礼物,并且,就是之前皇上与她闹的那小别扭,也,也是……"
喜梦知道主子心意,不大敢说出实情,却反倒被责骂道:"平时牙尖嘴里的,这会儿吞吞吐吐什么?快说!"
"奴婢听说,这段时间皇上之所以不肯赏光熙春阁,不是因为皇上不想见卿贵人,而是卿贵人变着法子给皇上吃闭门羹!"
"她可真够特别的。"安雅誉一边失着神一边放下茶盅,心中不免落寞哀伤,想自己靠着强大的家族势力也不过就讨得他几番侧目流连,而那段卿不过是个区区礼部侍郎的女儿,姿色也大抵强不过惜妃,究竟何德何能能让原本是那样的他如此般专注忘情。于是她喃喃道:"真想亲眼看看段卿的真面貌,他到底爱的是什么样的女人呢……"
"可不是嘛。上回如妃上门找茬,没想到她们手上竟有皇上的御赐金牌,说是下令不许任何人踏入熙春阁半步。真不知神秘个什么劲!"
安雅誉挥挥手,起身到床边低沉叹了声气道:"既然人不来了,伺候我睡下吧。"
夜深人静,各宫的灯火都相继转暗,唯独熙春阁的红烛却是一直亮堂着,木竹窗上倒映的两个剪影相对而坐,遥遥看去只叫人有一种小鹿乱撞的心绪,静谧中弥漫着点躁动不安。
从外看着确实别有一番情趣,只是内里的实际情况,却实在有些让人哭笑不得。彦佑似笑非笑,带着那么点痞气正把玩着手中的青玉酒杯,时不时慵懒的抬个眼扫向她,接着嘴角那明灭不定的弧度便会不易察觉的又上扬一些。
而反观他对面坐的这位女子,阵势可就没有这么轻松欢愉了,从腰背的垂直度来看,她表面是在端架子,实际上却是紧绷着,因为刻意压抑导致呼吸不匀,而呼吸不予又促进了她由内而外的不顺畅,整个人越来越紧张僵硬。
像是良久之后的再度开腔,他首先是低沉的假咳了一声,在这这微妙的沉默氛围中更显得清晰无比,幽幽道:"看来对朕的气还没有消。"
凌萱顿时伸长了脖子,嚷道:"谁说的!我才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吃醋啊!"
"朕方才有提到‘吃醋‘这两个字?"
"你!"她又是一阵脸红,心中懊恼不已,只怪自己满脑子尽在想他以为自己是在和安雅誉争风吃醋的事,想的多了,一张口便回出了"吃醋"二字。
彦佑猜她现在一定是脸红到了脖子根,于是稍稍正了正音色,道:"看来今日的确是没什么话想和朕聊的,那便各自歇息吧。"说完起身朝贵妃塌旁走去。那贵妃塌熙春阁本是没有的,那一阵两人常常夜聊得晚,为了方便留住他便命人往阁中添置了个不大不小的软塌,与她的床榻之间隔着一扇屏风。眼下他便是按照惯例准备歇在软塌上。
凌萱一阵惊心,慌忙叫道:"皇上!"
他停步回头:"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