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宁方才按的是惯常思路所说,这番经他提醒,才发觉事情着实有些棘手,想了想道:"你去探探她住的是哪个偏殿,这里难保无人路过,暂且先运回房间再说。"
允简依言前去,再回来时现场已恢复无二,新娘被他横抱在手上,血迹染尽两人衣衫。他们快步匆匆向西南偏殿疾走,一路谨慎张望以免被人撞见,凌萱预先躲进了邻近的厢房,并未让他们发现。待时间差不多到了,她便闪身出来快速跟去。
不知什么缘故,作为新房的大殿中竟无半个人影,门还大大敞着。允简道:"好生奇怪,我刚才来探时就已是这么个光景,按理说这会正该是忙里忙外的时候,怎么没有丫鬟亲友在旁候着。"
子宁将新娘抱到内室,边走边道:"有人还就坏了。既然外面不能找到出路,那我们就将她摆在床上,让人误认她是在房中遇刺,如此起码能避免被抓个当场,他们未必查得出。"
他垂扫一眼已然面无血色的女人,无奈道:"也只能如此了。"
话尚未落音,老远忽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人声,允简到殿门前张望,从雕栏的缝隙中瞧见一干人等已拐进院中,打头的是两个中年的一男一女,身着显贵,应是新娘的亲眷父母之辈,后面跟着的除了丫鬟小厮之外还有几名侍卫,一众人脸上均神色急躁慌忙。虽回廊九曲弯折,他们距离殿门尚还隔得远,但要将尸身就此再往外搬运且不被瞧见却是早已不能,于是急道:"不好,人全都回来了!"
子宁闪到门边,允简未及同他细说,只见他猛地将门拉开,一个箭步跨将出去,与此同时腰间白光闪过,剑锋应声而出。正当他满心惊惧以为子宁是要对那一帮子人痛下杀手时,忽听对方低沉却讶异的声音自几步开外处传来。
"怎么是你!"顿了顿又道:"你何时来的?来做什么?"话落音时,他已架着凌萱迅速闪回屋中。
允简大吃一惊,瞅着她半天不能反应,倒是她极其冷静,严声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他们快到了,赶紧动作吧。"
子宁道:"眼下已经是迫在眉睫,如今又多了你,要逃出去实属不可能。"
"谁说要逃?"她轻掠两人一眼,"这里不就是少了个新娘子么?你们只管将自己……还有她藏好,其他便交给我来。"说完蹲下身去解秀女身上的嫁衣。
两人醒悟过来,允简道:"若被发现你岂不——"
"横竖不都是死路一条么,总比坐以待毙强。"
他还想说点什么,人声却已清晰了好几层,情急之下他被子宁推入硕大檀木衣柜中,而子宁自己也带着尸体滚入床角,煞时只剩凌萱一人站在房内。
她沉住一口气,背对衣柜和床榻以最快的速度解下身上衣衫,又迅速将扒来的嫁衣穿上,那上面还湿答答的,一阵腥味由下扑来。幸而衣服原本便是艳丽的大红色,若不盯着细瞧应是不太看得出。
不一会儿,门应声而开,吱嘎一声涌进许多人来。
"小姐!小姐!"
抢在最前的是个咋咋呼呼的小丫鬟,她奔进内室看见凌萱顶着红盖头端坐床侧,先是长舒一气,随后回身喊道:"老爷夫人!小姐回来啦!"
趁着他们一帮子尚未涌到近前,她急忙走到书案旁,抓起毛笔飞速狂写。众人瞧她举止怪异,均十分不解,老爷同夫人对视一眼,上前隔着桌案问道:"你方才好一阵子跑哪里去了?怎么珍儿才一个转身你就没影了,害得我同你娘干着急!"
珍儿便是那贴身的丫鬟,她跟着嘟囔道:"小姐在外间喝茶,奴婢忙着在内室整理行头,连说了好几句话小姐都没反应,出去一看才知道小姐早不知跑到了哪里!"她微撅着嘴,既很委屈却又不太敢言,声音小得只有自己才能听见,"害得奴婢被老爷一顿臭骂……"
在珍儿啰嗦的空隙,凌萱已写好一段大概的说辞,双手举起递给"父亲",大家面面相觑,对她这神神秘秘的举动难以理解。最终对方还是纳闷着将纸张接了过来,上面潦草的笔记写道:
"女儿今夜初为人妇,因心下紧张焦躁而致胸闷作呕,是以偷偷跑出以好透气缓和。现情况尚未好转,女儿一开口说话噁心作呕之劲便会涌上,且刚才一番呕吐,口中仍留有异味,便以笔头代替,望爹爹谅解。"
"母亲"看过之后,心疼道:"傻孩子,如此感受怎么不早说给娘听!"说着便要绕过书案走近凌萱。
凌萱立即摆手阻止,待对方发愣之际又匆匆埋头挥写:"虽晓得爹娘一片忧心,但你们守在眼前着实让我压抑,女儿现下只想独自静一静,方能理好心绪不致待会儿出错。"
老爷叹一口气,道:"既然如此,你便好好在这里歇息吧,切忌不能再自行乱跑,新娘子家家的成何体统!"
凌萱用力点了点头,听夫人对珍儿吩咐道:"你可好好留在外间守着,小姐若有大的不适须即时通报,切忌再发生什么大的岔子,否则定要叫你好看!"
丫鬟低低"嗯"了一声,看样子平日在府中过的也不太惬意。
众人前脚刚一退出,床榻下便忽地滚闪出一个身影,丫鬟还来不及惊呼,嘴已被抢步上前的"小姐"严实捂住。这时的"小姐"已然掀去了红盖头,取而代之的是一顶缀着摇曳轻纱的竹编斗笠。
她惊惧着定睛看时,才发现滚出的并非一个身影,而是两个!
自然是那面容冷峻杀气逼人的挺拔刺客,以及自己那早已血染满襟断气身亡的小姐。
不等她对眼前之景有所清醒,忽听"吱嘎"一声,墙角的檀木柜门猛被推开,里面不急不缓走出名仪表堂堂的男子。三个不识的活人加上唯一识得的私死人围在自己周身,丫鬟的瞳孔已然放到了最大限度。
子宁冷冷道:"杀了她,免留祸患。"
听闻此言,丫鬟立即回过神来,在凌萱的强摁下一个劲摇头,凌萱瞥她一眼,斟酌道:"她杀不得。眼下殿外定然被严守重重,我们铁定逃不出去,而你们两又不能在明处插手,所以把她留着倒能帮忙掩护,起码拖延一阵不致很快被人拆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