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齐将目光转向他，他则似笑非笑的一一扫过，最后朝老总管稍稍点了点头，主仆二人的默契关怀在这细节间体现得淋漓尽致。张有川立时下跪叩首，语气是藏不住的急性子。
“皇上万岁万万岁。皇上，这早朝已经过了好一段时辰了，大臣们都还在殿上候着，须火速赶往才是啊！”
彦佑不忙着回他话，而是目光幽幽转向一旁满脸敌对神色的十三，两人就这么各自踩着一方天地，逼视而立，久久无人退让。在场的旁人无一不嗅到空气中的火药味。允简虽不怕死，张有川却着实心急，这十三王要死要活全不与他相关，只是此时不可再耽搁下去，于是他开口打圆场道：“奴才忘了禀告皇上，王爷早早便守候在门前，全因担忧着萱儿姑娘的事况。”接着转向允简道：“王爷，心急归心急，礼数可忘不得呀。”
允简默然用余光瞥他一眼，思绪渐渐平稳下来，自知同他较劲无补于事，于是不再无谓对抗下去，矮身与他叩拜道：“皇上万福。”
彦佑全不理会他的退让，对着张有川扬了扬手，便龙袍一掀大步离去，却不将他从冷冰冰硬邦邦的大房石上赦免。待得他们的身影完全从视线里消失，老总管上前善意提醒道：“老奴劝王爷不要擅自行动，皇上的脾气向来如此，若同他以硬碰硬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王爷还是屈尊在这里受受小苦罢。”
允简勉强一笑，颔首谢道：“多谢老人家提醒。”忽而又想起了什么，正要发问，对方却早有预料一般，立即劝阻道：“王爷还是不要多问了，再问，老奴也只有一句‘不知道’。”说罢，他便蹒跚着步伐缓慢离去。
允简甚不甘心，对着他背影喊道：“老人家！”
对方停下脚步，稍稍回头：“王爷，如若你是担心姑娘她皮肉之伤，老奴亲眼所见，姑娘毫发无损，且面相平静，并无祸端。”说完，他径自缓步离去，再不多语。
允简心优优望向大红殿门，从镂空格子往里看去，里面一片漆黑，像是夜幕天气，阴沉压抑。他一脸愁容暗自伤神：“凌萱在里面做些什么呢？是被绳锁缚着动弹不得，还是受了什么苦晕厥在地？皮肉之苦也就罢了，女子家家的，可别受到什么侵犯才好。”他思来想去，费尽心力琢磨彦佑的为人及老总管的话语，又想着凌萱纵使再是有罪之身也总归是大秦国堂堂的公主，旁人轻易不容侵犯，方才稍稍安下了心，跟着也才感觉到双膝酸痛，心下顿生闷气。
再瞧此时金銮殿上，皇帝独自一人居高临下，众臣俯首却黑压压一片，两股势力正激烈对抗于无形。彦佑冷幽幽打量着尔也的神态，对方像是感觉到他目光一般，虽仍垂首，却嘴角轻扯，似是老谋深算隐隐讪笑。他压住心中怒气，一如往常道了几句开场白，便将时间留给群臣启奏举荐。果不其然，尉迟·尔也第一个上前奏报。
“启奏皇上，近来国师一案引举国争议，本应立即处决，但经连日调查老臣发现此案疑点诸多。”
彦佑垂眸冷笑，幽长的“哦？”了一声，静待下文。
“一来贫窟向是无人问津之地，国师好端端怎会无故去了那里；二来国师虽备受皇上恩宠，却也是尽知礼数之人，纵然因故要往那等敏感之地，自然也会先行禀报皇上；再者如若内侍子宁真是杀人狂徒，如此胆大包天者断然也不会是傻子，在光天化日、自家领地上杀了人，却还呆愣愣等着官兵来抓，岂不太不合常理？”尔也躬身一揖，嗓音虽苍老却不减宏劲，“综上，老臣认为此事蹊跷，怕是另有幕后黑手设计陷害，断不可让国师枉死凶手却逍遥法外呀。”
彦佑不忙做声，想起不久前自己也曾提出‘此事蹊跷’的说法，却被殿下众人一一否决，如今倒要看看他们是如何替自己圆场的。
尔也方才归位，成禄立即蹒跚出列，仔细算一算，他已有数月没有上朝议政了，今日陡然出山，定是有牵连重大之事，殿上众人也都各自心中明白。他正要行礼，被彦佑冷声制止：“成大人年事以高，在朝中向来德高望重，以后各门各路的礼节均可免了。”
成禄淡然谢过，直接转至正题：“老臣之见，与尉迟大人不谋而合。”
彦佑笑道：“没想到这件案情的始终，两位大人的态度竟能保持如此程度的一致，真是令朕甚感意外。”
成禄不理他调侃，沟壑纵横的老脸一派苍然，眯着眼睛自顾陈述道：“老臣之所以赞臣尉迟大人所言，乃是有实打实之证据的，绝非凭空猜测。”说着，他侧身朝成坚扫了一眼，对方立即出列，行礼叩拜后从怀中掏出一折叠纸张举过头顶。
“启禀皇上，这封信笺乃国师亲笔遗言，其中真相，一看便知。”
内侍将纸张呈递到彦佑手中，摊开来看，上面寥寥只有十个大字：
老夫之死，与任何人无关。
不等他亲口发问，成禄便主动解释其来处：“这纸遗言是刑部在查案过程中于国师的居处发现的，刚巧老臣前往刑部询问案情，对方主事官员便正切老臣的意见。老臣以为这一证据太过突兀简短，极不合常理，怕是凶手为脱其咎而使的奸诈手段，遂向对方建议不慌上报，待对比过字迹之后方能确认真伪。昨日上朝之前，刑部派人快马加鞭将此事通知老臣，原为已确认此信乃国师亲笔所写。”
“刑部主事成刚出列。”彦佑一声喝令，成刚便耷拉着脑袋哆哆嗦嗦从队伍中移步向前，噗通跪倒在地，颤抖道：“老臣听命！”
“你倒挺会为朕省事的，案情有了进展不首先向朕汇报，成大人如此高龄不便，你倒去惹了人家的麻烦。”彦佑冷哼一声，“朕不知你心里究竟是什么盘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