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哈拉沙漠露营记
桂文亚
夜风低鸣,阵阵寒意侵袭帐篷,我一人独宿小帐篷,钻进了睡袋,却左翻身,右翻身,冻得直打哆嗦。
这似乎是不可能,然而千真万确,我正四平八稳,躺在撒哈拉白色沙漠营地的黄沙上呢!沙漠的游牧民族通常是睡在坚硬而寒冷的沙地上,引得沙漠的蝎子都想钻进温暖的褥子中取暖,书上说,一个图亚勒人早上醒来,发现褥子里蜷伏着六只蝎子!安全的睡袋当然没有这种恐怖,可我却帽子、围巾、长袜外加棉衣,把自己裹成了一具木乃伊。
据报道,埃及考古学家确实在巴哈利亚绿洲,距离开罗南部三百千米的一处墓藏群中,发现了一具造型独特、两眼镶着宝石的古罗马时代的女性木乃伊呢!
帐篷四周,是亘古恒定的沙漠,这贯穿数千万年前即有人类存在历史的沙漠夜空,闪烁着成千上万的蓝星,轻轻眨着眼睛,似在悄悄祝福着所有到访的世界旅人。
就在半小时前,熊熊烈火冒出热情的浓烟,贝都因人的击鼓声中,交夹着时而欢畅的高歌,时而悲凉的低吟。旅人们围绕着营火旋舞,掌声、笑声齐飞,激动时也高歌呐喊。
这里是埃及西部巴哈利亚绿洲,世界著名的十大绿洲之一,黄金木乃伊的发现地。总面积约一百万平方千米的埃及,西部撒哈拉沙漠占了四分之三面积,所属“白沙漠”与“黑沙漠”,是两处令人啧啧称奇的胜景。无论你在此如何狂歌乱舞,对着巨型扩音器如何疯唱,这荒漠的每一根汗毛,都纹风不动。
撒哈拉沙漠位于北非,总面积超过九百四十万平方千米,约占全非洲总面积的三分之一,是世界最大最热的荒漠,总长度五千一百五十千米,宽一千六百一十千米,是岩石、砺石与沙粒的世界,其中肥沃绿洲仅占二十万七千二百平方千米,气温从零摄氏度到五十四摄氏度不等。变化万千的地质景观,就算是想象力最丰富的人,也想象不出它有多么的奇、绝和壮观。
被誉为“现代最伟大的探险家”西奥多·毛诺曾写下这样一句话:“撒哈拉是世界上最大、最美、最完善的沙漠。”
我们有幸拜访了埃及国家公园的“白沙漠”和“黑沙漠”。
乍看一眼“白沙漠”,以为自己来到积雪皑皑的北极!极目望去,雪花石覆盖的沙地上,一座座斧劈的“小雪山”,错落有致地蹲踞于蓝天之下,有的像甜筒冰淇淋,有的像狮身人面像,也有顶顶雪帽,一字排开,等待客人上门挑选似的;更迷人的是夕阳中的雪岩,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摇身一变为高踞山顶的雄鹰,或一条昂首吐舌的响尾蛇;当然,最可爱的还有经典长耳兔和蘑菇岩与一只母鸡的对谈,这个“沙漠迪斯尼乐园”,为埃及带来可观的人潮与“钱潮”。在网站上,还可以看到旅客在晚餐时拍摄到沙漠小狐贪馋表情的图片呢!
相较之下,“黑沙漠”的招牌景点像一顶黑乎乎的钢盔,背后衬以纯粹的蓝天,地质景观虽然没有“白沙漠”那么抢眼,却因蕴藏了丰富的铁矿而驰名。有趣的是遍地黑色小石头,像极了一坨坨动物的粪便,虽然其貌不扬,还是有很多“不嫌弃”的观光客埋头挑拣,准备带几个回家做纪念品。
这巴哈利亚绿洲国家公园的景区,如果从开罗托格曼车站出发,每天有三班巴士到达,前后六小时,包括沙漠中继站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记得小学时曾看过一部《沙漠奇观》的电影,可以说是眼界大开。
印象中最深的,除了在漫漫黄沙中跋涉的骆驼商队、宛如人体优美曲线的沙丘和在风沙中挣扎的灌木丛,还有各种耐热又耐寒的生物。譬如椎尾蜥蜴,短脚、全身长满花到不行的黄点斑纹,一大早就跑出洞穴晒太阳,这是因为沙漠夜间温度很低,身体都冻僵了,它得等回温才能觅食;丑得要命的有角毒蛇,埋伏在沙粒下,却掩不住弯曲的S形,它像一条裹满干泥的草绳,轻轻抖进沙堆,万一不留神一脚踩上,这截会动的绳头准给你好看!
沙漠的天空不只有飞鹰、云雀,地面不只有骆驼、瞪羚、鬣狗、沙松鸡、跳鼠、蜥蜴和毒蛇,还有螳螂、甲虫、蚂蚁和蜘蛛。最让人惊喜的是,沙漠一旦骤雨,生命短暂的花草也会与时间竞赛,迅速发芽结籽,于是当我看见沙漠也能开出遍地红花,在风中款款摇曳的那一刻,因万物强劲生命力所带来的震撼与感动,如今回想起来,着实是上了一堂宝贵的生命课啊。
黄昏,夜宿“白沙漠”营地。越野车队陆续停靠,一字排开的圆顶帐篷,远远看去像一队上岸的小海龟,正拱着艳黄和翠绿的背脊,欢迎远道的贵宾。营地的细沙,胡椒粉似的干净细柔,我毫不犹豫装满了两只塑料袋,这次到埃及旅行,行囊里将带回两样珍贵纪念品:清澈的尼罗河水和撒哈拉沙漠的金黄细沙。
晚餐吃得太撑,又喝了许多矿泉水,躺在睡袋里,肚子发胀了。钻出睡袋,在无法站立的帐篷里“爬行”,隔壁帐篷传来邻居的打鼾声,嘘——嘘,嘘——嘘,发出一壶水沸腾的鼾声。
有些旅行团会在沙漠里搭建临时密封帐篷餐厅和帐篷厕所,我们这团没有这么讲究,拉开帐篷拉链,伸个脑袋往外探勘,哇!沙风四起,视线灰蒙一片,天空也是浑浊的,什么都看不清楚。赶紧拉上拉链,幸好自备了代用塑料袋。
沙漠旅行总有不便之处,譬如干燥炎热的日间气候特别容易口渴,所到之处,蔬菜离不开番茄、黄瓜和红萝卜,供应的苹果和橘子数量很少数,水分也不够;如果正餐的肉类和零嘴吃多了,缺少滋养的肠胃,很容易让人“大”不出来。沙漠餐厅设备一般比较简单,厕所又总是长龙,故障概率也让人提心吊胆,所以就让人有了“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的矛盾。
就拿沙漠这顿晚餐来说吧!品尝的是烧烤全羊大餐!
近傍晚时分,大队人马抵达沙漠的一间开放式帐篷餐厅准备用餐。餐厅以红、黄两色为主图案的挂毯作为墙面,长方形空间铺上色彩调和的条纹地毯,四人一组的餐桌,是雕纹木架上置一圆形大铜盘桌面,配上四张粗麻编织的木椅,不用说,是极具特色的埃及游牧风格。
团员都好奇极了,纷纷围观沙地上挖出的一个坑洞,四周燃着火,里面有一口锅正烹煮着热食,厨子坐在火堆旁一个倒扣的铁筒上,老神在在[1]地读着一份报纸,两腿间的沙地上搁了一瓶矿泉水。
另一口埋在沙中的大铁锅里,则是用一根长铁叉穿上一大块羊肉,喷香喷香、油滋滋的,再凑近一点儿,口水就滴上去了。
晚餐时刻,一群人分组围坐圆桌前,边喝可乐,边品尝鲜美的羊肉,拍照上瘾的可乐小姐,挥着手势说:“越野车狂飙沙丘,真是太、太、太刺激了!我差点儿兴奋得晕了过去!”
“我坐的这辆车还有疯狂的热门音乐伴唱!是美玲小姐带来的录音机。简直像坐云霄飞车嘛,刚冲上一座沙山,又急速往下冲,我们几个激动得大喊大叫。”胡子罗夸张地拍着胸口,张嘴一咬,半颗苹果下肚。
“像一个小孩骑着马,准备第一次跳栏。”这是早在1929年,探险家拉尔夫·柏劳德在利比亚沙漠探险,开着一辆货车,以约六十千米每小时的速度,越过一个大沙丘后的感想,这之前,沙海上的沙丘,是没有人敢挑战飞越的。可不是吗?如今人们虽有四轮传动越野车助阵,仍然有着骑马跳栏的刺激快感。
“一幅炫目的黄色巨墙,高入天际——我们骤然上升,仿佛是坐电梯,又好像置身黄色云端,不停地向上浮升……”
吃的吃,说的说,自助餐桌上的红萝卜、马铃薯、奶酪、番茄、黄瓜、椰枣、口袋饼,很快就一扫而空,餐桌上的羊腿则被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根长长的骨头横躺在餐盘里……
我虽然只是撒哈拉沙漠的渺小过客,就算“以管窥天”,也自觉“不虚此生”啦。
躺在沙漠帐篷里,细细回味着这精彩的一天,我半合的眼睛缓缓闭上,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选自上海《少年文艺》(上半月刊)2015年第9期
注释:
[1]老神在在:闽南方言,很从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