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卿墨苏醒过来时,四周万籁俱寂,偌大的房间里只剩她一人。她默默自一地狼籍爬起,套上衣裤双手无力地翻检整理,对着玻璃窗拢拢鬓发拍拍双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平和,然后似无头蝇般在百米的房间内来回寻找掉落的物什,呼吸紊乱气息微弱,仿若一具行尸走肉残喘于人世,脑袋倥偬飘然,不知道是不愿记起还是已经忘记她所历经的难堪遭遇。
这个世界总是那么任性不讲理,错明明不是自己犯的,你若非要求个解释和公平,苦果反而都被自个儿稀里糊涂吞了下去。
木然地拉开房门,尽职尽责的秘书小姐惊喜地从椅子上弹起:“卿小姐,您终于出来了。秦总临走时说不要打搅您,等您醒来后,让我送您回去,车子就在楼下,现在就走吗?”
可怜的小助理第一次见到总裁煞气腾腾地吩咐完刚才那番话后,飓风似的离去,一直胆战心惊地苦侯到快九点,不敢敲门生怕惹得卿小姐不快,自己也跟着受灭顶之灾。好不容易等到门被拉开,才发现事情有些蹊跷,卿小姐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双颊红肿,似乎被秦总。。。小助理不敢往下想,只好挤出个讨好的笑容等待卿墨的同意。
“不用了。”卿墨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向电梯口走去。
“卿小姐,秦总特地嘱咐过,让我送您回去吧。不然,不然明天我就不能在这儿工作了。”小助理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卿墨头也不回地按下电梯走进去,在电梯门合上的瞬间,耳边还传来小助理带着哭腔的哀求。
走吧,都走吧,这不是人待的地方。
紧紧抓着撕破的领口,卿墨神情恍惚,在繁华热闹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穿行着,擦肩而过的行人纷纷侧首,这个美丽温婉的年轻女子为何看起来如此落魄、异常哀恸。
每走一步,脑子愈发空白,寒冷、饥饿、疲倦一齐席卷过来,柔弱的身躯简直承受不起这连环的冲击。熙熙攘攘的街头,从路旁家电卖场的玻璃橱窗里,电视节目上一个叫权振东的男子正在悲伤地歌唱:
小小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朋友都已经离去留下了带不走的孤独
漂亮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弄脏了美丽的衣服却找不到别人倾述
聪明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遗失了心爱的礼物在风中寻找从清晨到日暮
我亲爱的小孩
为什么你不让我看清楚
是否让风吹熄了蜡烛
在黑暗中独自漫步
亲爱的小孩
快快擦干你的泪珠
我愿意陪伴你走上回家的路
。。。。。。
卿墨停住没有方向的脚步,仿佛从失忆中醒转过来,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放电影般重演,幼时的孤独,对亲情的渴望,姐姐的无情算计,初恋的远走高飞,母亲的胡搅蛮缠,家族的重担,爱人的背叛和伤害……残存的坚强终于被这把充满沧桑、无限伤感的嗓音瞬间击溃,她蹲在地上旁若无人地放声大哭,最后支撑不住巨大的哀痛晕倒在地,什么都不知道了。
街角处悍马车上,一直紧闭薄唇、暗自握拳的黑衣男子,神色慌张地迅速跳下车,不顾来往行人,一路横冲直撞奔向瘫倒在道旁的风衣女子。
一晚噩梦艰难苏醒时,已是第二天上午十点了。卿墨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焦急忧心的母亲一夜未眠而变得憔悴浮肿的脸。
看到女儿终于醒来,卿芯长舒一口气,摸着她的额头不住地问:“墨墨,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快告诉妈妈,妈妈马上叫陈医生赶过来。”
卿墨摇摇头,除了感到疲累和酸痛,再没有别的不适了,看到妈妈如此为她担心受苦,忍不住抓住覆上前额的手,出声安慰:“妈,我没事。”
终于听到女儿叫出她渴望已久的称谓,卿芯激动得热泪纵横,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述说:“墨墨,你不知道,可把妈妈担心坏了。昨天晚上,一个陌生男人抱着你闯进家里,管家在后面拉都拉不住,把你交到你爸爸手上,撂下一句,“我已送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血糖太低导致体力不支,拜托你们好好照顾她”,然后头也不回地就走了。你爸爸赶紧把你抱回房里,妈妈给你擦洗身子时,才发现衣服都被撕破了,身上也有好多青紫的淤痕,吓得我和你伯母当场就蒙了,还是卿竹镇定,连夜叫来陈医生仔细检查,确认没什么大碍才让一家人心安了些。真不敢想象,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妈妈怎么活啊!我可怜的小囡,到底是哪个混蛋干出这么混账的事,是那个刺头男子吗?快告诉妈妈,我卿芯不会放过他!”
卿墨听妈妈絮絮叨叨说这么一通,头疼欲裂,什么都不愿意思考,又困又累倦得不行,连连摆手道:“不是他干的,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看着女儿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卿芯急眼了:“别诳我,当你妈是三岁小孩那么好骗?你这么维护他,难道是秦牧天?”看卿墨呆呆地不说话,卿芯自认为说中了,立刻跳脚道:“昨晚我想了一整夜,除了那个浑小子还有谁干得出这种事!早说过他们秦家财大气粗目中无人,你嫁过去肯定不会幸福!都怪你外公,当初左右我的人生,现在又来逼迫我的女儿。这婚一定不能结,我现在就去给秦家人说去,马上取消婚事!”
“妈,我求你了,别说了,让我消停一会儿好不好。都跟你说得很明白,没有任何人伤害我,是我自己伤了我自己!真不是秦牧天干的,说不是就不是!你不让我嫁给他,别人还未必想娶!你再去秦府只能给外公丢脸,让你女儿脸上无光。你先出去,让我再睡一会儿行不行,求你了,我快累死了!”一口气说完,卿墨钻进被子里捂住脑袋说什么也不出来。
卿芯无奈放弃,心疼得站在床边看了她好一会儿,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亲自下厨准备午饭,心想着,等女儿心情愉快一点,一定再好好谈一谈。
觉察到屋里已经没有母亲的影子,卿墨探出头来,脑海里却蓦地浮现秦牧天决绝的眸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曾经那么的爱,如今这么的恨,最郑重的誓言也抵不过沧海桑田世事多变。仔细想想二十几年的人生,爱情还没有到来的时候,日子是无忧无虑的,小时候最痛苦的,也不过是测验和考试,当时觉得压力山大,现在回头望望,和感情比起来是多么的微小。突然又想起母亲嘴里所说的刺头男子,哪个路人这么好心,救了人还送医院,避犹不及还差不多,简直不符合中国国情嘛。
正当她辗转反侧之际,有人不请自入,卿墨以为母亲重返,正要大声抗议,定睛一看,却是姐姐端着杯咖啡走了进来。
将杯子放在床头,卿竹面带忧色坐在床边,“卿墨,告诉我实话,你身上的伤是不是秦牧天造成的?”
“你跟我妈有完没完,我最后再说一遍,我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小时候你不是常笑我小脑不发达导致没有平衡感吗?今儿我承认了行不行!”卿墨粗声粗气道。
“你这点伎俩在你妈那里都通不过,还想骗我?虽然卿田对我们家来说很重要,但是如果要拿伤害你来作为代价,我卿竹绝不允许,即使他秦牧天出尔反尔要撤回资金,这笔账我也会跟他算清楚!”卿竹义愤填膺咬着牙道。
姐姐如此不惜一切为自己,卿墨十分感动,可怜兮兮地拉着她的双手,一脸恳切:“姐姐,谢谢你!你就信我一回好不好,就当帮我一个忙,不要怪他!你也不必担心,我和秦牧天最终是好是孬,他也不会要求我们返还借款的。”
“我关心的是这个吗?”卿竹忍不住狠狠剜了她一眼:“说你是木鱼脑袋你还不依,都这样了,还替他说好话,你说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说完扭头出去,重重拉上房门。